蘇雲落話語一落,老太太的臉頓時迸出光芒來:“你說的,可是真的?”</p>
蘇雲落神情輕松:“我身爲執印人,難不成還能诓你?”執印人百年一換,老太太以爲百年執印,盡是榮華富貴,事實上卻并非如此。柳家先祖柳見青被人毒害身亡,後來執印之位雖落在祖母身上,自己的父母卻因爲這虛無的執印之位而被刺身亡。而自己亦身中寒毒……</p>
這簡直是詛咒。</p>
執印人在外人看來,坐擁天下财富,又有号令執印者的權力,這與天子權力,沒有區别。可通順錢莊的錢财,卻不是随随便便能挪用的。</p>
卸下執印之位,她無事一身輕。</p>
“那執印人競選之日,可有定下?”老太太迫不及待,看向蘇雲落的目光竟然慈愛了幾分。嗯,既然她如此大義,那就對白哥兒與她好一些罷。畢竟都是一家人嘛。</p>
蘇雲落微微一笑:“自是花好月圓日,十月十五。”</p>
十月十五,那豈不是沒有多少天了,今兒是多少來着了,老太太心中盤算着,才發覺今兒已經是九月二十五了。</p>
還有二十天的功夫。</p>
不行,她得加緊對大兒的訓練。隻要執印人之位落在長鳴身上,将來執印人之位便有一百年的時間落在顧家人身上。</p>
一百年的榮華富貴,一百年站在權力巅峰的時光,若遭戰亂,還可永葆顧家人平安。</p>
老太太越想越美。</p>
忽而蘇雲落問她:“老太太,寒毒之毒,是誰給你的?”</p>
老太太心情好,下意識地答道:“自是老身祖父傳給我的。”她忽而醒悟過來,卻是警惕地反問,“你便知曉,那又如何?”</p>
蘇雲落不再作聲,卻是囑咐顧聞白:“将老太太仍舊送回她的院子,至于顧太傅,仍舊囚在藏書閣,他嘛……”她看向手足無措的阿遠,櫻唇微啓,“從哪裏來便送回哪裏去。”</p>
老太太還高興着呢,聞言頓時如被冷水兜頭澆下,她又驚又怒:“卑鄙!遠兒他什麽都不懂,若是離了我哪能……”</p>
蘇雲落早就覺得胃中一陣翻滾,哪還有心思聽她啰嗦,隻執了顧聞白的手,柔聲道:“你将事情安排好,便早些回去好生歇着罷。無關緊要的人,用不着多費心思。”</p>
顧聞白應下,将她攙扶出去。</p>
轉眼折身回來,一張俊臉冷若冰霜:“方才是你差這兩個婆子去尋我妻子的麻煩?”</p>
老太太年紀雖長,腦瓜子卻是轉得飛快:“她乃執印人,這兩個婆子若是去尋她麻煩,丢出來便是了,卻偏偏還要過來挑撥離間,白哥兒,她心思太重,你可要三思啊。我們顧家人,終究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p>
顧聞白沒有動彈,冷冰冰的視線隻掠過老太太的面容。</p>
又狠又冷。</p>
老太太噤聲。若是當年她省得這個她瞧不上眼的孫兒,如今竟然有這般際遇,她定然,定然會好好待他……</p>
可世上哪有後悔藥呢?</p>
夜影等人進來,将老太太輕輕一擡,仍舊塞進她來時的那頂小轎。那四大嬷嬷,自然也被一起打包回去。</p>
阿遠仍然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正要被人帶走,顧長鳴忽而頹然癱在地上:“三郎,我求求你了,不要帶走阿遠。我不要那勞什子的執印人之位,我隻想與阿遠好好地守在一起。”</p>
他垂下頭來。</p>
顧聞白隻看到他深深垂下來的腦袋。一日一夜沒梳洗,向來谪仙一般的顧長鳴也變得邋遢起來。</p>
他忽而想笑。如今顧長鳴倒像一位爲兒子鞠躬盡瘁的慈父了。</p>
他殘忍地搖搖頭:“抱歉,我妻子囑咐下來的事,我不能違背她。”</p>
顧長鳴想做慈父?看他的心情吧。</p>
阿遠被帶走前,忐忑地開了口:“你們萬萬不要因爲阿遠而起了龃龉。”他看看顧聞白,又看看顧長鳴,而後深深地給顧聞白躬下身去。</p>
倒是一個乖巧聰明的孩子。</p>
顧聞白看着阿遠瘦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垂花門,自己也走了出去。</p>
近來心力交瘁,他都還沒有體會到當爹的喜悅呢,一連串的事情接踵而來,說實話,挺煩的。他不喜歡這種讓人窒息的日子,他隻喜歡與落兒過着平平常常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p>
顧聞白走了,沒注意到癱在地上的顧長鳴,方才萎頓的神情變得陰骛。</p>
既然要取得執印人之位才能與遠兒在一起,那他便去搶奪好了!</p>
他腦中飛快地思量着,該如何搶奪執印人之位,忽而聽得外頭傳來竊竊的低語聲。</p>
他警惕道:“誰?”</p>
外頭有人恭敬而有禮道:“禀大老爺,奴婢們乃是三太太派來伺候您的。”</p>
三太太?伺候他?顧長鳴還沒反應過來,門扇大開,帳幔輕撩,陣陣香風随着冷意卷了進來。顧長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溜兒的貌美丫鬟,竟是怔愣了。</p>
那些丫鬟不僅貌美,個個身段還是一等一的好,穿得倒也整整齊齊,倒一笑一颦間竟是有些風流之意。</p>
顧長鳴糊裏糊塗被兩個丫鬟攙扶起來坐在榻上,又被溫熱的帕子洗淨臉,接着被一雙柔夷梳好發髻,直到有兩個丫鬟要将他的外袍除去,他才猛然醒悟:“我不需要你們的伺候。于海呢?馬古呢?”以前他是厭惡低俗女子的靠近,後來卻是發誓忠于衛碧娥,是以身邊才不用丫鬟伺候。</p>
一個面容嬌美的丫鬟捂嘴笑道:“大老爺,于總管與馬大俠都一把年紀了,早該頤養天年了,您怎地還好意思讓他們一把老骨頭來伺候您呢?”</p>
說着手上卻是用了巧勁,将顧長鳴的外袍悄無聲息地給剝掉。</p>
馬上有人将他按住,脫了他的靴子、羅襪,再端上一盆碧波蕩漾的洗腳水,一雙柔軟白皙的手将他的腳按進熱熱的水中。</p>
倒也怪舒坦。</p>
顧長鳴泡着腳,那廂又有人将洗好的葡萄一顆顆地送進他的嘴中。葡萄極香,但也沒有眼前的丫鬟們熏的衣衫香。</p>
顧長鳴十分抗拒:“你們三太太,休想收買我!”他要做執印人,他要與遠兒在一起!</p>
丫鬟們又是捂着嘴笑:“大老爺說笑了,三太太,這是孝順您呢。”</p>
說罷又是嘻嘻哈哈的一陣笑。</p>
顧長鳴一把年紀了,經曆過陰謀,經曆過風浪,但偏偏沒有經曆過眼前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們。</p>
解春院中,顧聞白也泡上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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