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刀刃在空氣中劃開微微的漩渦，卻是在刹那間，一粒石子破空而來，擊在詠春的手腕上。</p>
詠春手腕一麻，匕首眼看要落在蘇雲落的胸口上。</p>
一隻纖纖素手輕輕将匕首接住，一雙幽幽的眼睛看着詠春：“果真是你。”</p>
語氣卻是笃定。</p>
詠春見過她，好像是叫什麽采蘋的。</p>
詠春不死心，伸出蓄着鋒利指甲的雙手，還要撲向蘇雲落。</p>
采蘋唇角綴了一絲笑容：“不自量力。”</p>
方才那把匕首卻是明晃晃地擱在詠春細嫩的脖子上，冷冰冰的刀刃在嫩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細微的痕迹。</p>
詠春咬牙，神情倔犟。</p>
床榻上的蘇雲落，仍舊安安穩穩地睡着，仿佛她面前的這一番打鬥，她壓根聽不到。</p>
帳幔拉開，許久不曾露面的李遙坐在玫瑰椅上，溫潤如玉的臉上不動聲色地看着詠春。</p>
采蘋将詠春綁得像一隻肉粽子，她與小戰綁人的手法，倒是看得出出自同門。</p>
詠春高高昂着頭，此時的神情，倒不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p>
她說：“要殺要剮，随你們便。我是決不會招一個字兒的。”</p>
李遙聞言，拍了拍手：“有骨氣。不過，你怎麽不問問我們爲何懷疑你？”</p>
詠春轉過頭去，不置可否。</p>
“你的身份天衣無縫。”李遙聲音緩緩，“心理也十分強大。竟能從我事無巨細的審查中脫身。”</p>
他給蘇雲落挑選丫鬟向來慎之又慎。隻有往上數三代身家清白，父母皆亡、無依無靠的小姑娘才能入他的眼。身家清白，代表沒旁的壞心眼；父母皆亡，代表以後不會有相幹的人來威脅；三則，還得經受過明遠镖局的培養，不但機靈，還得會一些拳腳功夫。</p>
彼時的詠春詠梅，便是這樣的人。</p>
二人并不是靈石鎮本地的，而是明遠镖局再度經過幾重篩選，最後将詠春詠梅送了來。</p>
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是被詠春給混了進來。</p>
詠春的目光落在一盞搖曳的油燈上，輕描淡寫：“既然被你們抓住，我無話可說。但若想要我招供，我同樣無話可說。我清楚你們的手段，無非是受些苦。”</p>
這番話說得好似自己是大義凜然的樣子。</p>
李遙垂着眼皮：“你倒是堅毅，不愧是喻家的孫女。”</p>
詠春面上照樣毫無波瀾，但卻輕輕地咽了下口水。</p>
李遙雙手交握，不慌不忙：“你可知你的長兄喻世榮，昨晚被人刺死在骠騎巡邏營中？”</p>
少女的眼皮照舊垂着，隻有極爲細微的滾動。</p>
“那般将你們的性命視爲草芥的祖父，你們竟然還對他如此忠心耿耿，不省得是說你們無腦，還是贊歎你們堅貞。”李遙不省得從哪裏尋來兩個核桃，正緩緩在手中盤着。咔咔，咔咔。</p>
詠春心頭一跳。</p>
祖父喻雄昌，也十分喜歡在手中盤核桃。</p>
李遙消失了那麽久，原來竟是得了蘇雲落的命令，去調查祖父了嗎？</p>
少女的喉嚨再度微微地咽了一下口水。</p>
他說的長兄喻世榮被刺殺之事，或許是在哄她，或許是真的。喻家子孫，但凡失敗，落入敵人手上，下場隻有一個。</p>
但喻世榮是祖父的嫡長孫啊！他一向又那麽的努力……</p>
少女的貝齒輕輕地咬緊了。</p>
李遙手中的核桃輕輕地撞擊着，發出刺耳的聲音。</p>
夜幕沉沉，冷冽的夜風不斷地鼓動着窗簾。冷意浸漫着少女僅着一雙軟底繡花鞋的腳，她微微地，輕輕的動了一下腳。</p>
她眼皮微垂，注視着那一盞搖曳不停的油燈。顧家可真是有趣，時下汴京城裏莫不喜歡用各種各樣的蠟燭，可顧家卻還用着油燈。祖父曾說，顧長鳴借着太傅的名頭，剝奪百姓，斂财無數，顧家人，驕奢無度。可顧聞白住的院子，竟然與家徒四壁無異。</p>
李遙聲音沉沉，帶着他以往的溫和。</p>
但詠春省得，大管事李遙，看似一心撲在何悠然身上，在堪折兩園中，處處都有他的眼睛。吵吵鬧鬧的小瓜小果，兩雙眼睛咕噜噜的，不省得将什麽動靜都瞧在眼中，又都報告給了李遙。</p>
“夜還漫長，不妨讓我們來說說，是如何懷疑你的罷。”</p>
“太太那時中了邪毒，神智不清，大爺曾有幾次，将太太反鎖在房中。卻是過後不久，太太竟能從反鎖的房中出來。”</p>
“大爺心思缜密，将此事暗暗放在心上。過後便交待我，将堪折兩園中的人細細地、翻來覆去地審查了一遍又一遍。”</p>
他說得漫不經心。</p>
詠春卻聽得一陣寒毛直起。原來便是那時，他們開始懷疑她的。可她竟然毫無覺察。而且……他們隐藏得太深！果然是一群老狐狸……詠春想起直到今晚之前，蘇雲落對自己仍舊一副如常的樣子，她甚至在辦極其重要的事上，還帶着自己！說不定，她是讓自己給祖父傳遞假消息！詠春的後槽牙，咬得更緊了。</p>
但喻家子孫，輸了便是輸了！</p>
“竟是花了足足兩個月的功夫，才抓住了一點你的蛛絲馬迹來。”</p>
李遙的聲音溫和，卻不能溫暖詠春的雙腳。</p>
“在靈石鎮時，你喜歡跑到街上去買果脯吃。每個月的月錢，大多用來買果脯。”</p>
“少女嗜吃零嘴，不過是常事。那賣果脯的人，也沒有什麽特别的。卻是在一次，你與辛嫂子聊天，說過你曾吃過一種果脯，甚是好吃。”</p>
詠春的唇角扯了扯。</p>
李遙的聲音緩緩：“那果脯倒也沒什麽特别的，我也吃過。卻是在年少時，有一年嶺南府珍果豐收，特制成果脯之後，獻供朝廷的。先帝嘗後大爲贊賞，特别将果脯賜給汴京城中望族。此後賞賜此珍果果脯與汴京望族，便成了慣例。”</p>
“一個出身河原府偏遠山村的小丫頭，怎地能吃過朝廷賞賜的珍果果脯呢？我順藤摸瓜，竟是才省得，原來喻雄昌高瞻遠矚，竟能在我們身邊早早安插了一個眼線。”</p>
詠春不吭聲。心中卻道：哼，若不是我說漏了嘴，怎地會讓你們抓到把柄。想到今晚差些能将蘇雲落刺殺，她便一口氣哽在喉嚨，上不得，下不得。</p>
李遙說完這句，卻再也沒有出聲。</p>
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詠春心中疑惑，但仍舊固執地看着那盞油燈，不發一言。</p>
卻是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顫着喚她：“三妹……”</p>
詠春一驚，轉過頭去，便瞧見渾身是血的喻世榮。</p>
皇宮大内。</p>
東宮。</p>
小戰差點跑斷了腿，才跟上大師姐的腳步。</p>
偏生孫南枝還不慌不忙回頭：“來汴京數月，疏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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