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落後頭，詠春滿臉掩不住的喜色：“太太，可要當心些。”</p>
顧聞白越發不解了。</p>
小戰也從屋裏跳出來，一臉憨笑：“恭喜大爺。”</p>
蘇雲落掏出帕子揩了嘴角，看向顧聞白茫然四顧的模樣，撲哧一聲笑出來：“癡兒，你要當爹了。”</p>
當爹？顧聞白愣愣地看着蘇雲落，腦子仍是一片迷茫。他的腦子似是停頓了，隻有“當爹”二字回蕩在裏頭。好似很遙遠，又好似在眼前。他竟然要當爹了？</p>
詠春貼心地将小戰拉走，留下夫妻二人。</p>
顧聞白似是啞了一般，看看蘇雲落的臉，又看看蘇雲落的小腹。仿佛要從裏頭看出一朵花來。他要當爹了？他竟然要當爹了？！</p>
蘇雲落隻笑吟吟地看着他，臉上雖然帶着一絲青白，卻是洋溢着一股惬意的慵懶。自從知曉懷上孩子後，她的驚訝并不亞于顧聞白。要省得，她的體質，可是極寒至極。</p>
她嗔道：“可是傻了？”</p>
話音才落，便瞧見顧聞白手足無措地走向旁側的一張玫瑰椅，無意識地拂了拂：“落兒，快快坐下。”拂完又小心翼翼地過來護着她，要将她攙扶到椅子上去坐。</p>
蘇雲落忍不住要笑，心口卻又是一陣翻滾。她捂着口鼻，幹嘔幾聲，卻是嘔不出來。</p>
顧聞白越發的惶恐：“這，這是怎麽回事？大夫呢，可又看過大夫了？對，長姐以前懷臻兒的時候，好似也是這般，不妨叫她來……不對，我得先給你倒杯茶……哦，還有痰盂，痰盂……”</p>
說着卻像是個無頭蒼蠅一般，兀自團團轉着，卻又不省得要先做什麽。</p>
蘇雲落略略恢複了些精神，拉着他的手笑道：“已經請大夫診過脈了，藥方也開了，藥材也抓了，詠梅正熬着呢。許多注意的事項長姐也都叮囑過了。”</p>
顧聞白卻是惘然：“方才我竟是不在你身旁。”</p>
他小心翼翼地攙扶着蘇雲落坐下，自己則半蹲下來，側耳輕輕附在蘇雲落的小腹上。</p>
蘇雲落本想要打趣他，卻是瞧見他一臉的虔誠。她也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上。顧聞白也伸出手，與她的交纏在一起。</p>
二人靜靜地，聆聽着。</p>
自然是什麽都聽不到，如今蘇雲落不過才懷了二月有餘。不過，她的小日子一向不準，方才大夫診脈診了許久，才大略得的結論。至于她嘔吐厲害的原因，乃是她體質偏寒，是以孕吐要比旁人嚴重一些。若是多食一些溫補的藥，倒是能減輕一些嘔吐。</p>
詠梅端藥來的時候，蘇雲落已經與顧聞白說了他身中寒毒的事。</p>
顧聞白的雙腳比起方才又好上了一些，沒有那般的寒冷了。他蹙眉：“都怪我對他存了一絲僥幸，竟是對他沒有防備。”</p>
他的心底，的确是存了一絲僥幸，期盼顧長鳴能做一回父親。畢竟能畫出騎在小毛驢上青澀模樣的他，心中應該是有一絲父愛的。</p>
可他錯了，一條毒蛇，怎能期盼他的心是柔軟的呢？</p>
顧聞白執了蘇雲落的手，輕聲道：“接下來的事，便都交給我罷。”</p>
蘇雲落嗯了一聲，答應他：“我不會逞強的。”大夫診脈的時候神色很猶豫，開藥方子的時候才一再叮囑她：“太太，按照您的體質，是很難受孕的。如今既懷上，定然要好生安胎。”</p>
這可是她與三郎的孩子，大夫既然如此說了，那以後便是有天大的事，她也得冷眼旁觀。但，她又怎能真的冷眼旁觀。</p>
她聲音柔和：“之前你一直信任我，并不曾問過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的任何人。如今我須得靜養身子……”</p>
顧聞白的神色肅然起來：“可是孩子踢你了？”咳，他雖然不是很了解女人懷孕這些事，卻還是看過一些話本的。比如孩子在肚子中不安分，總是踢得女主生痛。男主便威脅孩子生出來後打屁股。他彼時還覺着男主幼稚可笑呢，卻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麽一天。但心頭間總是洋溢着一股幸福是怎麽回事？他竟然要當爹了！</p>
蘇雲落好看的唇角微微彎起：“孩子很乖。”</p>
她将纖長的手指印在顧聞白唇上，噓了一聲：“我又想吐了，你别打岔，且等我将話說完。”</p>
顧聞白哪裏還敢造次，神色越加的嚴肅，手上的動作卻輕輕。</p>
真好啊……他竟然要當爹了……</p>
蘇雲落的聲音又輕又柔：“向來在朝廷、江湖中，還有一個組織，那便是執印者。執印者創立于數百年前，中立在朝廷、江湖中間。倘若朝廷權勢更疊之際，國家動蕩，生靈塗炭，執印者便會在暗處，将那些窮兇惡極的枭雄給悄無聲息地殺掉；倘若江湖勢力不均衡，亂殺無辜，執印者亦會出來相助正義的一方。可以這麽說，執印者，像是主持正義的化身，平衡着世間的勢力。但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我接掌執印人之前，執印者已經有近百年的時光，沒有摻合朝廷與江湖之事。畢竟國泰民安，執印者并不需要出現。我在見到夜影之前，也是不相信執印者存在的。”</p>
“畢竟，倘若執印者有那麽厲害的能力，我的祖母，爲何不能保護自己的兒子兒媳？甚至在他們死後，還不能報仇雪恨。甚至在我中了寒毒後，祖母還是不願意召集執印者出來，竭盡全力，替我解毒。”</p>
日落西山，薄薄的餘晖映入窗戶，将已然褪色的帳幔映得紅彤彤一片。</p>
蘇雲落的臉上，同樣罩上柔和的光。</p>
“直到我接掌執印人，卻是才省得，原來執印者出現的時候，便是國家動蕩不安之時，生靈塗炭之時。”</p>
“執印者不輕易出現，一出來，便是腥風血雨。”</p>
她語氣輕輕：“是以，這一次，我将他們召出來了。”</p>
“他們，從此時起，便聽令于你。”</p>
她撫着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p>
“窮兇惡極的壞人，隻想追逐權勢，不顧百姓生死的那些人，執印者，殺無赦。”</p>
執印者，殺無赦。</p>
雖然正義，雙手卻要注定沾滿血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