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乃是京都，十四廂上百坊，坊坊緊密相連，防走水救火乃是重中之重，是以京中每隔兩百步便要設軍巡鋪，坊中設望樓，望樓一旦見濃煙滾滾，軍卒便要聽号令前來救火。</p>
顧家位于長慶坊，一處望樓便設在長慶坊内。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裘管事氣喘籲籲的跑進來：“大老爺的藏書閣走水了！”</p>
顧長鳴的藏書閣，是先帝曾親筆題名的書閣，在汴京城的文人圈子中，那是赫赫有名的。他的藏書閣中的藏書量僅次于皇家藏書閣，文人一談論起顧長鳴的藏書閣，那語氣中的酸意可是藏都藏不住。要省得，話本子易得，可孤本難尋，尤其是前朝的一些書籍，在世上早就難尋蹤迹。可聽說，顧長鳴的藏書閣裏，可是有不少孤本的。那可都是無價之寶啊！</p>
顧長生一家子，雖然不學無術，但是對孤本的價值卻是十分清楚的。若是得了一本，他們二房一年的嚼用那可是綽綽有餘！</p>
顧長生聞言，也顧不上朱梅娘了：“快，快，快去救火啊！”能趁亂搶得一本是一本啊！以後就是火滅了，便是顧長鳴來讨，也理直氣壯啊。</p>
他一跑，顧聞青與顧聞钰二人自然跟着他跑了。</p>
富貴人家裏，燭火照明得用得多，向來也是防走水的重中之重，院中四處，是放置有水缸、水龍等救火之物什的。火勢小些的，自家人撲撲也就滅了，用不着驚動軍巡鋪。若是軍巡鋪一來，事情便麻煩了。火滅之後還得到衙署裏備案，遇上想撈上一筆的官吏，事情更是麻煩，少不得銀錢打點什麽的，耗時耗力耗财。</p>
以前顧家也有過幾次小範圍的走水，雖然很快便撲滅了，但俱是心有餘悸。水火無情，顧聞白顧不得其他，疾步走到蘇雲落面前道：“落兒，姐姐姐夫便勞煩你照看了！”</p>
蘇雲落應聲，隻快速道：“你萬萬小心！”</p>
顧聞白卻是快步去了。</p>
蘇雲落卻是繼續朝着空氣道：“夜影聽令！且帶人速速護着大爺！”</p>
“夜影得令！”卻聽得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男子低沉的聲音，而後便覺着空氣似乎有一股氣流動着去了。</p>
羅星漢本來還想道他堂堂男子漢，何需蘇雲落一個弱女子護着，聞言竟是一愣。這弟媳，怎地有些不一樣。</p>
顧盼甯悄悄道：“弟媳可是很厲害的。”</p>
顧長生三父子跑了，朱梅娘越發的不敢動彈。不過，她倒是冷哼一聲：“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大嫂的冤魂不甯，回來收拾大伯哥了。”</p>
蘇雲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頓時噤了聲。不過還是不甘心，又語出嘲諷道：“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看來你們二人的感情也不夠深厚，顧聞白竟然不管不顧，抛下你便逃命去了。”</p>
羅星漢沉聲道：“如此說來，二嬸豈不是更可憐，便是自己親生的骨肉，都抛下你逃命去了。”</p>
朱梅娘暗暗咬牙，狠狠地剮了羅星漢一眼，倒是不再吭聲。</p>
蘇雲落心中暗笑，原來姐夫是這樣的人。你敬我一寸，我定然還你一尺，決不吃虧。</p>
這場火燒得自然是蹊跷，但決不會是顧長鳴想不開放的火。</p>
顧聞白身子輕掠，不過須臾便到了顧長鳴的藏書閣外。</p>
顧長鳴的院子大，伺候的人少，此時火勢燒起來了，院子裏竟然空無一人。</p>
濃煙越發濃烈了，這般的濃煙，用不着片刻的功夫，軍巡鋪的軍卒便會趕到。</p>
雖然還下着小雨，可對于火勢卻無濟于事。</p>
顧聞白眯着眼，聽着書房裏頭有人在嘶聲喊道：“快，快，将畫像都收起來！”</p>
呵，都這般情形了，顧長鳴還念着衛碧娥。</p>
顧聞白的後頭，空氣有微微的波動。有男子沉聲道：“大爺，主子命我們前來相助。”</p>
顧聞白轉頭，看着旁側站着七八個穿着勁裝，目露精光的男子。</p>
他眉頭輕輕一挑，道：“跟着我，将裏頭的女子畫像，通通取走。”顧長鳴自己可以沉迷在過去止步不前，可顧家不能。</p>
話音才來，就聽得一陣踏踏的腳步聲，有人喊道：“顧太傅的藏書閣乃是無價之寶，衆将士聽令，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将顧太傅所有的珍藏都搶救出來！”</p>
“喏！”軍卒們齊聲大喊，有條不紊地擡着水龍、梯子過來。</p>
沒等顧聞白使眼色，方才那幾個男子，已然不見了。</p>
顧聞白：“……”這些人，也太好用了罷。</p>
他才靠近顧長鳴的書房，便聽得顧長鳴在裏頭大喊：“你們是什麽人，在做什麽？于海、馬古！”</p>
卻是有重物接二連三地被抛過顧聞白的身側，落在外頭的青石闆上。</p>
顧聞白定睛一看，竟是顧長鳴等人。</p>
“你是何人，要作甚？”有幾個軍卒模樣的人奔走過來，沒等顧聞白回答，便要鑽進了顧長鳴的書房。</p>
顧聞白眉頭一挑，這些軍卒，有問題！</p>
他身影一晃，攔在那幾個人面前：“裏頭沒有人了。”</p>
有個軍卒卻是握了拳頭，便猛然朝他襲來。</p>
另外幾個，卻是趁着亂進了書房。</p>
顧聞白下意識一擋，卻是暗暗吃驚。這軍卒，武藝高強，拳法竟不像是軍中之人。那人見顧聞白擋下這一拳，腳一頓，竟是嘶吼了一聲，拳頭竟然快如疾風，拳拳擊向顧聞白的命門。</p>
顧聞白一時半會，竟被那人的拳風壓制着，手腳施展不開來。他心中暗暗吃驚，這人的功夫，好生厲害！不過，他倒也不懼！</p>
被壓制了半響，顧聞白已然能摸出那人的規律來。他的拳頭雖快，下盤卻是空虛！</p>
顧聞白窺了個空，長腿灌了力，狠狠地掃向那人的下盤。</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顧聞白将那人掃翻的同時，鼻子也吃了那人一拳。溫熱的液體頓時流了出來，洇濕了素白的孝服。鼻血流得又兇又急，在素白的孝服上顯得特别明顯。</p>
夜影等人出來時，便是看到顧聞白的衣衫上，全是鮮紅一片。</p>
夜影挑了挑眉，趁着那人被顧聞白掃在地上一時翻爬不起來的一瞬，疾步上前，手刀一擊，那人昏倒在地。</p>
顧聞白：“……”喂，這算不算搶功勞啊。</p>
顧長鳴被于海馬古攙扶着起來，素日裏谪仙一般的人，氣成了哪咤。</p>
他脫了一隻鞋，竟然朝顧聞白扔了過來。</p>
鞋子不偏不倚，落在顧聞白面前。</p>
顧聞白抹了一下鼻血，緩緩擡頭，看向顧長鳴。</p>
天色漸漸亮了。</p>
顧長鳴一怔。</p>
他從來沒有看過顧聞白那般的眼神。</p>
又狠又冷，又毒。</p>
顧聞白緩緩站定，轉頭問夜影：“你們尊老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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