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說話的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臉上還有睡出來的木條印子。她撐着一把破了洞的油紙傘，神情頹然，好似總是睡不飽的樣子。</p>
這不是蘇雲落剛收的小仵作又是誰？</p>
吳三的小徒弟小仵作，大名叫吳阿七，小名叫阿七。說是與吳三是本家，爹娘親人都死絕了，才跟着吳三學的仵作。她自己倒也有天分，也有熱情，性子直來直往。這回受了蘇雲落雇傭，将吳三安頓好之後，自己胡亂卷了個小包袱，又背了工具箱，爬上馬車倒頭就睡。</p>
若不是她出來，蘇雲落還差些忘了，自己身邊還有這麽一個人。</p>
見她發問，詠春便細細将事情說了。</p>
阿七聞言，大感興趣：“驅趕群蛇？有趣有趣。那人可抓到了？”她最喜歡的，便是這些旁門左道的技能了。如果能學會……嗯，說不定能多一份收入。她真的是太窮了啊。</p>
若有似無的笛聲倒是消失了。</p>
平安望着雌雄莫辨的阿七，答道：“骠騎大将軍倒是去追人了……”</p>
阿七失望地哦了一聲。卻是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餓啊，可有吃的？”她盯着地上紅紅綠綠的蛇，自言道，“你們怎地将它們砍得這般零碎？蛇羹可是很補身子的。你們可真是，暴殄天物啊。”</p>
衆人：“……”這蛇是有毒的好嗎？吃了它們倒是不暴殄天物了，自己倒是暴斃，一命嗚呼了。</p>
終究是不落忍，顧聞白又尋了個稍大些的竈房，叫平安尋了幾個略通竈務的暗衛，将其他人家竈房裏的餘糧都搜集在一起，估摸夠份量，便在一旁指揮幾人，炊起飯來。</p>
顧聞白心道，他哪裏是個侍郎，分明是個夥夫。</p>
偏生那幾個暗衛一邊幹活，還一邊使勁兒地拍馬屁：“顧侍郎可真是才華出衆。”</p>
“便是廚藝，竟也精通。”</p>
“顧太太可真是有福。”</p>
“莫說顧太太了，便是我們，也是有福的。”</p>
顧聞白：“……”事兒辦得不好，馬屁倒是拍得須溜。</p>
他忍無可忍：“好好幹活！”</p>
暗衛們這才噤了聲。</p>
外頭卻是傳來馬兒的嘶叫聲，像是季清回來了。果然，很快便聽得林統領上前問：“可是抓到了？”</p>
這場雨下得沒完沒了，眼看天都要黑了，雨還沒有停。</p>
季清疲倦至極，在雨中跑了半個時辰，人沒抓到，随扈跌了倆，腿雖然沒有折，卻摔得血肉模糊。這風大雨大的，倒不好再趕回營裏請随軍大夫。這附近瞧着也沒有其他的村落，自也是沒有大夫的。恰好今兒也沒帶着金創藥，隻能自己根據土方子，砸爛些草藥敷上頭了。</p>
他心中牽挂着手下，對林統領懶于應付，冷臉一擺，指揮着其他人将受傷的手下擡進去，将林統領冷落在一旁。</p>
林統領：“……”他呸了一聲，““臭小子，怪不得一把年紀了，還沒個婆娘。”</p>
季清猛然轉身，疑惑地看着他。</p>
林統領笑了笑，哼了一聲，鑽進竈房。還是顧侍郎好說話些。</p>
季清對于處理傷口，還是有些經驗的。他讓人端來熱水，取來剪子，小心翼翼剪了随扈的褲腳，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來。</p>
方才他早就命人從附近采了些草藥，如今洗幹淨了用硬東西捶爛，裹在幹淨的布條裏，正預備往傷口上敷，忽而有道陌生的聲音道：“喂，我有金創藥，你要不要？”</p>
季清猛然朝那道聲音看去，卻見在角落的暗處，坐着一個瘦巴巴的少年。</p>
竟是大意了，房中有人也不省得。</p>
季清哼了一聲：“你是何人？”不是說村裏的人除了一個小孩都死光了嗎？這無端鑽出來的少年又是誰？莫不是……那吹笛子驅趕群蛇的人？</p>
他的大手，輕輕移到腰間的刀把上。</p>
少年眨眨眼：“我？我是顧太太新雇的仵作吳阿七。原來是洛陽府府衙仵作吳三的徒弟。”</p>
季清擰眉，顧太太？哦，好像是顧聞白的妻子。顧太太竟然雇了個仵作随行？可真是天下奇聞。難不成她早就料到會發生兇殺案？</p>
見他沉思不語，阿七又道：“我有金創藥，你要不要？很靈驗的。一瓶不過才十兩銀，可以用十次，很劃算的。”</p>
這不僅是個莫名其妙的仵作，還是個财迷心竅的仵作。</p>
不過，季清覺得，這仵作光明磊落的貪錢姿态，倒還不讨厭。他是個武夫，直來直去慣了，向來讨厭文人那種繞來繞去的玩弄文字。若是讨厭，不妨來個痛痛快快。</p>
他朝腰間摸去，隻摸到刀把，才想起這回出來，壓根沒帶錢。</p>
“我買你的金創藥，不過我現在沒錢。以後你到了汴京，可以到骠騎巡邏營尋我付錢。我姓季，單名一個清字……”</p>
阿七道：“喂，你不會賴賬罷？”</p>
季清的手下早就看阿七不順眼了，聞言道：“我們骠騎季大将軍的名号，骠騎巡邏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怎地會诓你一個小小的仵作。”</p>
“哦。”阿七恍然，卻還是道：“不行，你得拿一個你的信物給我。我阿七别的不多，被别人诓騙得多了。”</p>
明明方才，好像是他主動賣藥的。怎地形勢一變，還成了他求着他了？季清有些不虞。但看着兩個受傷的手下強忍着疼痛，冷汗不停，隻好從腰間摸出一把樸實無華的匕首來：“這是我随身攜帶的匕首，你隻要拿了這匕首，巡邏營會将十兩銀付給你。”</p>
那可是季大将軍自小便把玩着的匕首！</p>
手下欲言又止，季清用眼神制止他們。</p>
阿七接過匕首，打開身邊的工具箱，摸出一個瓷瓶來抛給季清：“姓季的，你倒是很講義氣。”</p>
季清默默無言。</p>
季清的手下正要接過阿七的話頭，将自家将軍誇贊一番，忽而聽得外頭有人喚：“吳阿七，你在何處？太太有事尋你咧。”</p>
吳阿七啪的一聲收了工具箱，提溜着便蹿出了房：“嗳，來了！”</p>
季清眯着眼看着她，忽而覺得吳阿七的身影太過單薄。哼，若是他在他的軍營裏，定然日日叫他跑圈，将這小身闆練得強壯起來。</p>
蘇雲落尋吳阿七不爲别的事，自是驗屍。</p>
她差些忘了，自己還雇了個仵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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