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統領壓根不省得他自己的臉全是一道道的灰。</p>
他闆着臉，看着一臉冷峻的季清：“你們身爲骠騎巡邏軍，這村子被人血洗了卻還不省得，擒拿不住真兇，便欲拿我們交差？你覺着，官家會相信你的鬼話嗎？”</p>
季清盯着他的臉：“……”</p>
平安湊上前去：“林統領……”</p>
林統領瞪他一眼：“事情都處理好了？”他說着又想起茶鋪的事來了，越發的生氣，“我們在茶鋪遇襲，也沒見你們的人。我看季大将軍是真的不将官家放在眼中。”</p>
季清的臉越發的冷峻：“林慶慶，你可知汴京附近發生了何事？我們骠騎巡邏軍，已經累得三日三夜沒合眼了。你們……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裏炊飯。”</p>
林統領一噎，犟着脖子：“你方才也沒說啊。一來便将我們指認爲兇手。不就是沒吃飯嘛，來來來，咱們的戶部侍郎正在裏頭下面。”</p>
季清仍舊坐在石凳上，紋絲不動：“誰說你們解脫嫌疑了？”</p>
他擡眼望了一眼天：“是你們自己招認，還是我親自審判？”</p>
林統領扭頭便走：“無理取鬧。”</p>
平安：“……”</p>
季清一蹙眉，腰間的大刀猛地出鞘，擊向林統領。</p>
林統領之所以能做統領，自是有真本事的。他的身軀猛地往旁邊一轉，長腿一踢，季清的大刀便偏向一側。</p>
他唾了一口：“你說我屠村，拿出證據來啊。”</p>
季清的大刀又密密地罩住他，他的聲音冷冷清清：“目擊的行人說，上百個練家子，像一群狼，沖進了村落，似瘋魔一般，殺盡了村裏的人。”</p>
林統領在密密的刀風中左閃右挪，氣咻咻道：“我們早晨才出了洛陽城，一路奔波，才到了這兒，哪來的工夫殺他們。那行人随随便便說的話，你也信哪。季清，你真是個傻子。”</p>
季清嗤道：“你們騎着馬，一路快馬加鞭，又俱是練家子，殺人不過頭點地。”</p>
“林統領。”忽而有一道清冷的女聲喚道。</p>
季清的大刀忽而停住了。</p>
怎地有女子？</p>
他側目朝聲音的出處看去，隻見在一處低矮房屋前，有一個女子亭亭玉立地站着，驕陽照着她如雲的鬓發，在她圓潤白皙的額上投下陰影，一雙杏眼卻是冷冷清清地看着他。</p>
女子身旁，還有兩個嬌俏的小丫鬟，正瞪眼看着他。</p>
怎地有女子？</p>
季清有些慌慌張張地想着。</p>
平安偷偷打量着詠春，見她仍舊生氣勃勃，一雙眼兒氣鼓鼓的，一顆心才放下了。</p>
林統領歡快地應道：“顧太太可是覺得這人愚蠢至極？”</p>
季清是不是愚蠢至極蘇雲落不予置評，但她的确不喜歡沒有腦子的武夫。她很快将視線轉移，落在林統領身上：“那小孩，出來了。”</p>
她喚詠春，詠春便從屋中将躲在水缸裏的小孩帶了出來。</p>
小孩躲在水缸裏，渾身全濕透了。許是他藏在水下，才逃過了一劫。此時他茫然失措地看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村子，唇色白得吓人。</p>
蘇雲落輕輕拉着他的手，俯身輕聲道：“别怕，你隻管說，那位阿叔，會替你作主的。”</p>
季清這才回過神來：“怎麽回事？”現在倒是不沖動了。</p>
林統領白了他一眼：“僅剩的孤兒。”</p>
他上前，想将小孩拉過來，小孩卻往後躲了一步，驚懼地看着他。</p>
林統領：“……”這樣顯得他好像是兇手。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季清，卻見季清神情有些不對。咦？</p>
蘇雲落的聲音又輕又柔：“别怕，他不會傷害你的。”許是屠村的都是像林統領這般高壯的男人，是以小孩才害怕。</p>
小孩仍舊瑟瑟的躲在她後面。</p>
林統領努力将聲音放得柔和：“孩子，别怕……”</p>
小孩忽而尖叫了一聲，逃回屋裏去。</p>
林統領：“……”他又看了一眼季清，卻見季清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會吧，難不成這季清，還在怕女人？這等秘辛，自然隻有林統領才曉得。他十分奸詐地在心裏笑了。誰能想到，堂堂的骠騎大将軍竟然會怕女人呢。</p>
蘇雲落跟着小孩進了屋。</p>
小孩又要躲進水缸裏，她疾步上前，拉住他：“裏面冷。”再躲下去，不将身上的濕衣衫換掉，他會感染風寒的。</p>
小孩回頭，怯怯地看着她。</p>
蘇雲落心中一動。他此時的情況，好像當年剛剛失去父母的她。什麽人都不信任，卻又脆弱異常。</p>
她柔聲道：“别怕，你不想見外頭的人，便不見。但不能再躲進水缸裏。”</p>
方才雖然小孩願意出來，但一直一聲不吭。</p>
許是被吓得失聲了。這般大的孩子，見到似魔鬼一般的人大開殺戒，熟悉的親人被殺掉，村中血流成河，或許這輩子都會夢魇的罷。</p>
她目光柔和，充滿憐意地看着他。</p>
小孩還是沒說話，但欲伸進水缸裏的腳卻緩緩地收了回來。他渾身濕答答的，怯怯地站着，地上很快又淌了一灘水。</p>
“我們先将衣衫換了，可好？”</p>
他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蘇雲落，失去神采的雙眼終于有了一點轉動。</p>
他點點頭。</p>
蘇雲落正要喚詠春，小孩艱澀地開口：“姑姑，我自己會換。”</p>
他咬着唇，望着外頭，又看看蘇雲落，後者給予他鼓勵肯定的眼神。</p>
他似是下定了決心，朝外頭走去了。腳步卻是很沉重。</p>
蘇雲落朝詠春使了一個眼色，詠春自跟着去了。</p>
竈房裏升着火，很是溫暖。她默默地在小杌子上坐下，想起以前的些許零星碎片。她已經許久不想這些了，不知爲何，近來總是想起父母雙亡的情況。</p>
蘇雲落坐了不過片刻的功夫，詠春便領着小孩進來了。</p>
小孩仍舊怯怯的，低着頭，身上卻是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衫。看衣衫的料子與樣式，都是不錯的。</p>
蘇雲落招手：“過來姑姑這兒。”</p>
小孩便乖乖地走過去，站在她面前。</p>
蘇雲落伸手，幫他整理衣襟。</p>
約是穿得急了，他胸前的衣襟還沒有束好。</p>
蘇雲落耐心地幫他将衣襟弄好，整整齊齊地束進腰帶裏。</p>
弄完後，她擡頭，柔和道：“弄好了。”</p>
卻聽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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