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裏竟然藏了一個孩子，幸免于難。</p>
林統領動作很快，他即刻吩咐暗衛們，細細将能藏人的地方給搜尋了一遍。隻可惜，整座村落，除了水缸裏藏着的孩子，沒有其他人生存。</p>
孩子顫着身子，躲在水缸中不敢出來。這孩子看着，約莫七八歲的模樣，除了滿臉驚懼，看上去倒是沒有外傷什麽的。隻不過，他半截身子都浸泡在水中，這麽冷的天氣，再泡下去，怕是要生病。</p>
林統領抓了一個白面饅頭，去誘哄他：“别怕，我們是好人……”</p>
顧聞白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壞人若是要誘惑孩子，也會說他是好人。”卻是将林統領擠到一旁，方才還面無表情的臉凝了笑容，“别怕，我們是來救你的。”</p>
他的聲音極柔和，腰弓着，哄着水缸裏的孩子。</p>
孩子也沒給他面子，仍舊驚懼地看着他。</p>
兩個男人，一個孩子，大眼瞪小眼地對恃着。</p>
一個暗衛從門外探頭進來，弱弱地建議：“太太身旁不是有兩個小姑娘嗎？興許見到同齡人，或許好一些。”</p>
說得有道理。</p>
大雨不停地沖刷着，屍體都擡得差不多了，水流終于變得清澈。毛瑟瑟将馬車停在竈房門口，顧聞白打着傘，将蘇雲落接了下來。</p>
詠春詠梅跟在後頭，方才她們已經得了顧聞白囑咐，進門便先走到水缸前，企圖将水缸裏的孩子哄出來。</p>
水缸裏的孩子見到詠春詠梅，臉上的驚懼終于稍稍緩和了些。但詠春詠梅無論如何勸說，他仍舊不肯從水缸裏出來。</p>
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這廂有蘇雲落坐鎮，顧聞白便披了蓑衣，與林統領提着熱水到了臨時停屍房。</p>
暗衛們已經尋來麻布，正用剪子剪着，一一幫孩子們蓋上。</p>
據另外幾隊的暗衛來報，已經有一半的屍體被妥善安置了。</p>
雨勢漸漸變小，方才還黑壓壓的雲層漸漸四散，露出薄薄的日光來。一個暗衛偷偷地尋到林統領，低聲問他：“林統領，兄弟們幹了半日的活兒，腹中空空……”</p>
林統領一瞪眼：“吃，吃，吃，就省得吃，你也吃得下！”</p>
暗衛不敢吭聲。林統領說得也不對，他們是幹大事的人，這種場面見得多了，好似家常便飯一般，怎地就吃不下了呢。他們又不是嬌滴滴的顧太太。</p>
但也不能不吃。</p>
林統領悄聲道：“你讓他們到各家的竈房裏尋尋，若是有吃的，便各自吃了。”</p>
暗衛得令去了。</p>
過了半響，林統領正擰着帕子，又見暗衛鬼鬼祟祟地回來，朝他搖搖頭，做着口型：“沒有。”</p>
林統領又一瞪眼：“自個做去！”</p>
可真是犯難了。他們會盯人，會保護人，也會殺人，可偏生不會炊飯。便是會炊飯的，也是勉勉強強能下肚。</p>
暗衛杵在門口，哼哼唧唧的。</p>
顧聞白将麻布輕輕拉好，才轉頭與林統領道：“收拾收拾，我來做罷。”</p>
林統領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顧侍郎難道不應該說的是顧太太做麽。畢竟君子遠離庖廚，婦人負責後院的事兒……</p>
顧聞白的心情不虞，但是又沒有一個發洩的渠道。炊飯……倒是很好。雖然時日有些久，但是跟辛嫂子學的手藝沒忘記。不就是炊個飯嘛，有什麽難的。</p>
他……将林統領使得團團轉。</p>
林統領在洗了米後，又被強壓在竈眼前看火。才下過雨，煙囪似乎有些不順暢，滿竈房的煙霧。</p>
偏生顧聞白還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掩着口鼻：“這可是最基本的技能。”</p>
林統領：“……”</p>
但不得不說，顧侍郎炊飯，竟然是有兩下子的。</p>
隻見他撩起衣袖，将水倒進面粉中。那動作倒是行雲流水般的好看，隻是，不省得最後做出來的成品是不是也很好看。</p>
顧聞白記得辛嫂子說過，面團要和成稍微硬一些的……</p>
林統領一邊往竈眼裏扇火，一邊窺着顧聞白，問道：“對這個案子，顧侍郎有何看法？”也不是他按耐不住，而是似乎，顧聞白對這些官場之事，是真的不感興趣。上回明明都将他昔日好友的屍骨挖出來了，他雖然安葬了二人，但似乎沒有什麽别的表示。比如，滔天的怒火……</p>
官家如此看重顧侍郎，顧侍郎真的會回報官家嗎？</p>
顧聞白專心地和着面，一絲多餘的目光都沒有給林統領：“什麽時候，戶部侍郎竟然也兼管起查案的職責了？查案那是應天府的事。”</p>
呃……還真的是。戶部侍郎管的可是戶籍這些，是不管案子的。林統領不死心：“難不成顧侍郎對那些遇難的孩子，沒有半分同情嗎？”</p>
顧聞白仍舊淡淡：“自是同情，是以我才親自替他們收殓。”</p>
林統領窺着他俊朗的側臉，瞧不出别的情緒來。</p>
忽而顧聞白轉頭，朝他一擰眉：“煙霧太濃了。”</p>
啊？！林統領趕緊往竈眼裏一吹，卻是被煙霧嗆了個正着。</p>
他正猛烈地咳嗽着，一個暗衛撲進來：“林統領，骠騎大将軍領着人過來了，偏生說我們是屠村的兇手！”</p>
雲層徹底四散了。</p>
明豔的陽光落在村子裏，落在四處覓食的母雞上。仿佛早上的那一場屠殺，是夢一場。</p>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甲胄，坐在村口的石凳上，眉眼冷峻，正與平安相互對恃着。</p>
平安領着人，在暴雨中緊趕慢趕，終于在雨過天晴的時候趕上了。他正要興沖沖地去瞧瞧小丫鬟在幹嘛，就碰上了領着人馬來的骠騎大将軍季清。</p>
一個暗衛附耳過來，他才省得原來村子遭遇了劫匪，被血洗一空。</p>
而骠騎大将軍季清，卻是在巡邏時接到路人報案，領着人馬過來，空口白牙便說兇手是他們。</p>
季清與他們，自是老熟人了。官家那些秘密的命令，很多都是由他們交到季清手上，季清再去辦的。可以說，季清與他們，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人。可今兒，這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竟然翻臉了。</p>
平安壓低聲音：“季将軍，你是省得我們這回的任務的。官家可說了……”</p>
季清冷峻地打斷他的話：“官家不是你們的免死金牌。”</p>
他如此固執，平安也有些惱了：“那你說說，我們爲何要屠村？屠了村，還逗留在此處，怕不是個傻的？”</p>
季清冷冷清清：“或許你們聰明反被聰明誤。”</p>
林統領緩緩走出來：“季大将軍，今兒可是沒睡醒？”</p>
呃……平安目瞪口呆：林統領，咋這般狼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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