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明晃晃的挂在空中，炙熱異常。</p>
初夏的豔陽将之前連日暴雨帶來的涼爽攻擊得毫無葬身之地。</p>
同樣，意氣風發的衛蒼也認爲，他猶如冉冉升起的金烏，即将将太子弘逼入絕路。不過隻是帶了上百暗衛，便敢來挑釁他的神勇軍，當他的神勇軍是紙糊的嗎？</p>
既然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那他便笑納罷。</p>
是以他領着神勇軍，将太子一行人圍得水洩不通，卻也沒有下令攻擊，隻團團将他們圍着，任由太子弘在大營前罵得口幹舌燥，連水都喝不上一口，聲音漸漸沙啞了下來，才領着楊威等人一起走上去。</p>
他笑道：“我暫時不動你，但不代表你能跑出靈石鎮的範圍。你罵，盡管罵。最好是将衛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罵個遍。”說着示意楊威将茶水端上去。</p>
太子弘看着他，唇邊彎起嘲諷的角度：“你确定？”</p>
衛蒼沒回應他，隻道：“茶是好茶，不過，加了些好料。倘若你吃了這茶，怕是有些不利索。而我這神勇軍，怕是不會放你到茅廁去。屆時太子殿下的一世英名，便要毀于一旦。”</p>
他大大咧咧地說着，絲毫不顧及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p>
他話音才落，神勇軍便轟然大笑起來。笑聲轟烈，吓走了一群展翅高飛的鳥兒。</p>
水洩不通的神勇軍外頭，餘曜曜與李有悔站在暗巷中。</p>
餘曜曜本想來尋衛蒼，卻碰上太子弘在罵街。說實話，太子弘罵的竟是些文绉绉的詞語，便是她都聽得雲裏霧裏的，更不要說那些将士了。要是她，便罵一些直觀的，能讓他們聽得懂的。</p>
正想着，忽而聽得李有悔道：“教主，屬下看這太子殿下挺好的。”</p>
餘曜曜淡淡地看了李有悔一眼，眼神中斂了一絲不屑。</p>
李有悔一怔。</p>
餘曜曜雖然身爲教主，但一向是親切的，雖然她的态度一向淡淡，但對手下一視同仁，不曾有過鄙視之類的事情發生。她從來不穿金戴銀，常着樸素的布衫，才博得了教徒的尊重。一視同仁，人人平等，不因貧賤而将人分成三教九流，這一向是善心教遵循的宗旨。是以這麽些年，善心教才能發展迅速。那些流民本就是受了不公平待遇才暴動的，倘若善心教其實是挂羊頭賣狗肉的勾當，教徒們怕是早就棄暗投明了。</p>
但這是李有悔自己的想法。</p>
餘曜曜淡淡道：“我看這太子愚蠢得緊。他那點人對上衛蒼的大軍，無異是以卵擊石。”她若是衛蒼，早就将那太子一刀解決了，直接反了。衛蒼卻偏生還讓那太子在那蹦哒，實在是多餘。</p>
還有那吳王，除了那雅夫人還有些價值，其他那些都該殺了。</p>
磨磨唧唧的，以後能當好帝王嗎？</p>
還不如自己當。</p>
當了女帝之後，她可以命人多培養一些類似顧聞白那樣的書生。清冷中帶着一絲冷酷，她喜歡。若是當了女帝，這樣的書生要多少便有多少，還不用看衛蒼的臉色。雖然衛蒼應諾自己，以後各玩各的，但以後她住在後宮，也沒法随心所欲啊。</p>
餘曜曜越琢磨，越發覺得自己當女帝是極爲舒适的一件事。</p>
衛蒼完全不省得自己在餘曜曜心中已經是個死人了，他親手給太子弘倒了一碗茶。茶的确是好茶，倒出來的茶沫子悠然成畫。</p>
林統領上前一步：“殿下……”這衛蒼明着是要殿下出醜，殿下爲何還要順着他？</p>
太子弘伸手擋着林統領，含笑接過茶碗，并道：“衛将軍敬的茶，我自是是要受着的，且還得感謝衛将軍的不殺之恩。以及，将士兄弟們的不殺之恩。”</p>
圍着他的那些将士嗤笑起來。以前的太子，在他們心中是多麽遙遠的存在，如今看來，呸，原來不過是個普通人。</p>
太子弘端着茶碗，細細看着那茶，也并不多看，須臾便高高舉起，方才沙啞的聲音越發的啞了：“将士們，這碗茶是敬你們的。你們少小離家，爲我朝老百姓的安穩生活戍邊，多年不曾回過故鄉了吧？”</p>
說起故鄉，多少将士的眼睛便紅了。</p>
是啊，不管是爲了生計，或是爲了掙軍功，或是被迫服兵役，他們背起行囊，告别家中白發蒼蒼的二老，告别新婚的妻子，告别稚兒，告别故鄉的那一縷涼風，在熱血沸騰的沙場中鏖戰。多少個夜晚，躺在朗朗星空下，想着家中的情形，便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也洇濕眼角。多少回在夢中夢到過故鄉啊，夢到故鄉的人啊。</p>
呵，這些話，倒是正常了。</p>
餘曜曜淡淡的眉眼有了一絲波動。看來這太子，倒也不是肚中空空如也的人。</p>
有人忽而嚷道：“我十年不曾回過家了！”</p>
一石激起千層浪，将士們紛紛回應，方才笑聲震天的将士們，說起故鄉來，卻是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喜悅。</p>
太子弘高高舉着的茶碗忽而被他用力擲向地面，一聲清脆的響聲，将将士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茶碗被太子弘砸得粉碎。</p>
太子弘啞着聲音：“可你們愚昧！”</p>
周遭靜谧一片，落針可聞。</p>
衛蒼挑了挑眉。</p>
他倒要看看，太子弘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p>
“如今太平盛世，倘若戰火再起，你們想回的故鄉，會變得滿目瘡痍，親人流離失所，便如地上的這隻破碗，再也沒有團圓的可能。”</p>
他聲音嘶啞，卻是字字直擊人心。</p>
将士們垂目，看着那隻被砸得粉碎的碗，不發一語。</p>
“啪啪。”有人擊起掌來。</p>
卻是衛蒼。</p>
他笑道：“太子果然好口才，不過寥寥數語，便将将士們的心打動了。”</p>
他的聲音本清朗，忽而語調加重：“可你們想想，爲何你們離家十年還得歸家探親？是誰之過？是這國家，從根基上就敗壞了！你們背井離鄉，奮鬥十年，灑熱血抛頭顱的時候，你們面前的這個人，在溫柔鄉中左擁右抱！你們拖着病體、傷腿，在烈日暴雨中得不到救治的時候，想吃一口幹淨的水卻沒有的時候，這個人在食珍奇異獸，在吃宮女們晨采的露水煎的茶！”</p>
他激動起來，語氣略略喘着。</p>
将士們竊竊私語起來。</p>
是啊，衛蒼說得也有道理。他們在沙場上爲國捐軀的時候，那些權貴卻在尋歡作樂。</p>
太子弘笑了。</p>
他道：“你們可省得衛蒼死去的姐姐衛碧娥，曾是我的結發妻子？我懷疑，衛蒼是欲利用你們，公報私仇。”</p>
事情越發的有趣了。</p>
餘曜曜淡淡的眉眼斂了一絲笑意。</p>
能拿自己的結發妻子做文章，這太子弘，是個狠角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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