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凝神聽着裏頭的動靜，忽而見一道紅影破朦朦夜空而來，随即往地上扔下了一大塊什麽東西。</p>
詠春手腳快，趕緊往前一步，手上的燈籠直直地怼在了那塊大東西上頭。</p>
紅影飄飄，嫣然站定：“東家，南枝将顧大爺救回來了。”不過一息，她留下這話，又翩翩離去。</p>
蘇雲落還來不及撲過去，便聽詠春驚呼一聲：“大爺流了好多血。”</p>
蘇雲落猛然站起來，心頭血一陣翻湧，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p>
兩個主子同時倒下，帳篷外頭一陣忙亂。</p>
李遙本打定了主意少去管二人的事，這時小瓜急急來報，雙眼巴巴地看着他，讓他定奪。他隻得無可奈何地起身，朝何悠然投去無可奈何的一眼。何悠然朝他一笑，道：“快去罷。”</p>
李遙的身影消失了，何悠然忽而覺着，當年那個嚣張的、不可一世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肩膀可以讓人依靠、成熟的男人。</p>
成熟的男人大步走到昏迷的蘇雲落、顧聞白面前，擰着眉，一開口便将二人罵了一通：“還真是不讓我省心。”</p>
衛英詠春詠梅站在一旁，欲言又止。</p>
其實衛英也能管事，可轉眼李遙便來了。</p>
孫娃娃雖然醫藝不精，但是也能替二人把個脈什麽的。蘇雲落本就是中了邪毒，昏迷乃是正常。顧聞白則是受了不輕不重的内傷，昏迷亦是正常的。大約吃上兩副藥，也能醒。</p>
可這荒山野嶺的，上哪裏去弄藥呢？</p>
衛英正煩惱着，那廂李遙瞧了孫娃娃一眼，孫娃娃便往衣袖中一掏，掏出一個瓶子來，拔了塞子一倒，幾粒圓溜溜的藥丸便塞進了顧聞白的嘴中。</p>
孫娃娃一邊往顧聞白嘴裏塞藥丸，一邊還感慨道：“想當年，我們整日打打殺殺的，受傷乃常事，灌這麽幾粒藥丸進去，不過兩日便好了。”</p>
他塞完藥丸，也不管顧聞白了。擡頭望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又掏出一個瓶子來，倒了兩粒，遞給詠春：“給你們東家灌下去。”</p>
東家指的自然是蘇雲落。他手上的蜜丸便是雅夫人給的解藥。</p>
這回試的是第二次。</p>
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了。</p>
林婉婷與蘇雲落，完全高估了雅夫人的底線。</p>
面對哭成淚人的瑩兒，雅夫人雖有一瞬的心軟，卻又強硬起來。她朝瑩兒喝道：“收起你的眼淚！若是眼淚能管事，這世間的女子便不會這麽苦了。”</p>
林婉婷養瑩兒，向來是柔聲細語的，從來沒有這般大聲過。瑩兒當下被雅夫人這麽一喝，唬了一跳，眼淚倒是乖乖地縮了回去。</p>
林婉婷無可奈何地走進去，欲去牽瑩兒。雅夫人冷眼看着她，忽而道：“王妃好打算，竟然将我兒養成親娘不認的冷情人。”</p>
林婉婷垂眼看她，隻見她往日酷似衛碧娥的臉龐上盡是憔悴，心中不由感歎。那衛碧娥紅顔薄命，便是之前擁有滔天的富貴又如何，還不是落得讓人歎息一聲的下場。這雅夫人頂了衛碧娥的這張臉，因此得了吳王的青眼。原以爲那是一條富貴路，卻不省得那是一條絕命的路。雅夫人往日裏暗中對其他人下藥，絕了别人的子嗣，她又如何不曉得。她隻是，默默地縱容她而已。</p>
吳王隻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便絕了太子弘對他的防備之心。</p>
“你好自爲之。”林婉婷歎息一聲，牽着瑩兒走了。</p>
方才還一直挺直着腰肢的雅夫人待林婉婷一出去，忽而頹然弓了腰。</p>
金烏擠開雲層露出臉來，毫不吝啬地朝大地投下它溫暖的光。</p>
天已經大亮了。深山老林裏的人一口氣仍舊提着，雖然困頓至極，卻絲毫不敢松懈。</p>
蘇雲落與顧聞白并排躺在窄小的床上，氣息一樣的微弱。</p>
詠春與詠梅守在床下，眼皮正不受控制地往下合着，小瓜悄悄走進來：“兩位姐姐，該吃朝食了。”</p>
詠春詠梅猛然驚醒，看着小瓜，好一會才清醒過來。</p>
朝食？她們哪有心思吃什麽朝食？</p>
正要推托，忽而聞得外頭傳來一股烤肉的香味。</p>
詠春訝然：“誰在烤肉？”</p>
小瓜卻憨憨地笑道：“是孫爺爺與李大管事。”</p>
果然，外頭避風處，用石頭圍成火堆，火堆裏頭烈火熊熊，外頭一圈兒插着魚、兔子、雞等，遠遠的，便已經聞到了極香的肉味。</p>
詠春有些驚訝，早就聽說流民經過的地方，寸草不生，怎地還能尋來這些魚什麽的。</p>
小瓜悄悄的說：“是孫姐姐抓回來的。”此時的小瓜對孫南枝的崇拜已經上升到了不可仰望的高度。明明同樣都是人，怎地孫姐姐這般厲害呢？</p>
孫娃娃此時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口水哇哇的流，正給衛英講小戰小時候的趣事。</p>
“……小戰當時，是唯一的男孩子，便以爲他定然能勝過師姐們，可誰料，卻被他大師姐給吊打了……南枝啊，天賦異禀，便是我這個老頭子拍馬都追不上……”</p>
衛英坐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p>
不遠處一棵擎天大樹上，一道紅影正倚在上頭，聽得孫娃娃這般誇贊她，傾世容顔上閃過一絲無趣：“無聊。”擄走顧大爺的那個女子，武藝比她高上許多。若不是顧大爺用了那招置之死地而後生，那女子又輕敵，她估計還沒能那麽快将顧大爺救回來。</p>
顧大爺，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勇敢呢。</p>
她這人吧，向來薄情，長那麽大，沒流過幾滴眼淚。唯一一次流淚還是師伯死的時候，她沒哭，被師傅生生打哭了。</p>
對于那些男女之間的情感，她更加沒法理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好嗎？</p>
不過這回，東家與顧大爺間的情感，倒是略微地打動了她。</p>
原來這世上，還真的有人爲了對方，而不顧一切啊。</p>
孫南枝眼兒忽而一凜：“糟了！魚糊了！”</p>
詠春聞着肉香，忽而覺得，怎地她們好似不像在逃難，而是在踏春。</p>
雖然春日已經過去一小段日子了，但深山中涼意沁人，好些野菌在蓬勃地生長着，人們三三兩兩地坐着，便是身體一向虛弱的何悠然，也倚在樹幹下，微笑地看着他們。</p>
假如沒有那些流民與神勇軍便好了……</p>
假若太太與大爺沒事便好了……</p>
太子弘看着衛蒼，唇邊彎起嘲諷的弧度：“你确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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