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聞白的眼神忽而變得幽深起來。</p>

雅夫人本來是直視着他的雙眼，此時卻覺得一股寒意從後背爬起。她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卻又對上旁邊衛英的怒目。</p>

不過是一個書生，一個武夫，有何可畏懼的？雅夫人又将視線轉回來。</p>

卻見顧聞白朝太子弘深深一揖：“殿下，倘若有人下毒，毒害您的妻子，那人可否觸碰了律法？”</p>

太子弘負手，爽朗答道：“自然是觸碰了律法！應當将此人繩之以法，用以剮刑！如此心腸歹毒之輩，如何能存在我朝之内！”</p>

顧聞白颔首：“殿下公平公正，乃是我朝之福分。衛英。”</p>

衛英将木匣子往暗衛手上一放，撸起袖子就抓向雅夫人。</p>

雅夫人此時才反應過來，她往吳王身邊直躲：“妾身乃吳王的夫人，你們這是以下犯上！”</p>

林統領悄悄地伸出一隻腳，将雅夫人絆倒。一旁的淑夫人倒是看見了，可她忽而将視線調向别處，欣賞着遠處暗沉沉的夜景。别以爲她不省得，雅夫人用藥物控制吳王，哼，她活該。</p>

雅夫人跌在地上，盈盈淚水充斥雙眼，她哀哀地看着吳王：“殿下，救阿雅！”</p>

吳王早就被林統領牽制着，他雖然癫狂，可哪裏敵得過林統領的鉗制。</p>

他口齒開始不清晰起來：“阿雅……雅……”淑夫人輕輕上前來，扶着他：“殿下，有人相請阿雅去商議事情，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們先回去罷。”</p>

太子弘看着流口水的吳王，唬了一跳：“這是？”</p>

顧聞白垂眼，看着地上的雅夫人：“殿下，此女狠毒，先是毒害吳王，再毒害我管事之女、我的妻子，實在是罪大惡極。爲了不讓她再禍害别人，還請殿下将此女交與我們，将她軟禁起來。”</p>

雅夫人忽而瘋狂地笑了起來：“将我軟禁起來，也沒有解藥。凡是中了毒的，都必須死！”</p>

淑夫人上前，狠狠地打了她一個巴掌：“瘋子！吳王你也敢害！”她這一巴掌打得狠，雅夫人的臉頓時腫了，嘴角沁出血絲來。</p>

“阿甯，阿甯是不會死的。阿甯，對，我在救阿甯……”雅夫人撫着自己的臉頰，喃喃自語起來。</p>

太子弘看着狀似瘋婦的雅夫人，再看看流着口水的吳王，搖了搖頭：“可悲。”原來吳王已經堕落到這個地步了。吳王，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了。那麽剩下的，便是衛蒼與餘曜曜了。</p>

那具屍體最終還是被擡下馬車，尋了一個不顯眼的地兒埋了。聽淑夫人說，那是吳王身邊的惠夫人。性子最是溫順恭良，吳王讓她死，她就死了。死去的惠夫人連副棺材都沒有，用草席一卷，便草草埋了。沒有墓碑，沒有人守孝。或許過上幾年，低低的墳頂便與土地一樣高低，生出茂盛的野草來。</p>

淑夫人默默地看着那墳，忽而想到了自己的以後。她不過是吳王納進門的衆多夫人之一，沒有子女，沒有名号，隻占了一個夫人的位置。或許有一日，她年老色衰，無力再舉起手中的刀劍，那想害她的人，便不再有所顧忌。</p>

吳王仍舊流着口水，叫着：“阿雅……阿雅……”</p>

淑夫人一狠心，手上用了力，将吳王劈暈了過去。</p>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該啓程回去，洗洗歇了。林統領捧着裝着田契與欠條的木匣子，問太子弘：“殿下……”</p>

太子弘一直看着顧家的馬車，厚着臉皮：“我着實走不動了，要不跟顧老師擠擠？”說着擡腿往顧家的馬車走去。</p>

方才的動靜蘇雲落沒聽着，她有些困頓了。坡上涼意十足，她身上披了一張薄薄的毯子，正适合假寐。</p>

這一假寐，卻是沉沉地睡得好香。</p>

許是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竟陷入紛亂的夢境中。一會是趙棟的臉，後頭跟着楊玉丹，楊玉丹手上抱着一個娃娃，白白胖胖的。二人一起嘲諷她，老姑婆，沒子女，沒丈夫……一會是九姨娘的臉，巴巴地看着她，手上同樣也抱一個娃娃，卻是面黃肌瘦。九姨娘說，太太，你怎地還不回來，那十三姨娘不給我們飯吃……趙家家大業大，怎地會不給飯吃呢？蘇雲落追着九姨娘，問她，九姨娘卻隻顧着哭唧唧的。</p>

嚯，都什麽時候了還哭！蘇雲落想罵九姨娘，想帶着九姨娘去尋趙棟理論，才走到半道，便遇上了楊玉丹……</p>

她還沒來得及質問，楊玉丹便撲上來，抱着她一頓晃，将她晃得頭昏眼花，竟一個不慎，便跌落荷池中。她慌得腳一用力，便踩在了一塊石頭上。</p>

她狠狠地用力踩了那塊石頭。</p>

那塊石頭忽而講話了：“落兒……”</p>

嚯！她唬了一跳，猛然睜開了眼睛。眼前哪有什麽楊玉丹，是一張俊秀的男人的臉。臉上神情焦灼：“落兒，落兒，你可有哪兒不舒坦？”</p>

她昏昏地，好一會才回過神來。</p>

她的雙眼恢複清明，納悶地問他：“爲何這般問？”她将毯子撈起來，裹在身上，“馬車裏睡得不舒坦。”</p>

腰酸背痛的。</p>

顧聞白先是緊緊地盯着她，而後歎了一聲，将她攬如懷中摟得緊緊的：“那雅夫人，許是在唬人……”</p>

蘇雲落莫名：“發生了何事？”</p>

顧聞白不願她擔驚受怕，隻道：“那雅夫人被我們抓起來了……”</p>

話還沒說完，忽而太子弘在外頭說道：“顧老師，可否能讓我搭個便車？我，我不坐裏頭，我坐車轅便好……”</p>

顧聞白擰了擰眉。</p>

這太子，臉皮也怪厚的。</p>

蘇雲落攥了攥他的衣襟，悄聲道：“橫豎我也睡累了，不妨我們下來走一走？車駕便讓給他罷。”</p>

她眼睛亮亮，含着一絲狡點。</p>

于是，太子弘順利蹭到了車駕。林統領仍舊捧着那個木匣子坐在馬車中。二人一時相顧無言，待馬車行了一刻鍾，外頭暗衛來報：“禀殿下，顧老師與顧太太……往深山老林去了。”</p>

忽而聽得駿馬疾蹄，有人喘着氣高聲喊道：“鎮上的神勇軍瘋了！”</p>

不知怎地，太子弘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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