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中，一方薄薄的棺材靜靜地放着，案桌上燃着線香，袅袅煙霧随風飄散着。</p>

蓉蓉呆呆地跪在蒲席上，看着蘇雲落恭敬地上了香。她許久不見先生了，此刻見蘇雲落，鼻頭一酸，又要落下淚來。</p>

蘇雲落上完香，轉身瞧見蓉蓉茫然四顧的樣子，不由得蹲下身子，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蓉蓉，許婆婆是到天上做神仙呢。以後你祈禱的時候，許婆婆會暗暗保佑你的。”</p>

蓉蓉嘴一扁，想哭，最後還是忍了下來。許婆婆一向教導她要堅強，萬事不輕易流淚，她很聽話的。</p>

蘇雲落起身，迎向站在一旁的何悠然。</p>

何悠然雖是許媽媽的主子，但感情之深厚，已經不是簡單的主仆關系了。是以何悠然也穿了孝衣，發髻上不着發簪，素淨着一張臉。雖如此，仍不能遮擋她沉魚落雁、閉花羞月般的美麗。如今臉上添了幾分憔悴，越發的讓人憐愛。盡管年歲與李遙差不多，但歲月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殘忍的痕迹，而是讓她變得越發的有魅力。那些魅力俱是對世事看透的沉澱。</p>

倒是便宜了李遙那家夥。蘇雲落想。</p>

想當年，李遙斷了一條腿，仍舊要喊着哭着要去尋他的姑娘，不是沒有原因的。何姑姑，明豔得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她。</p>

何悠然也聽李遙說了，當年他斷了一條腿，是蘇雲落的祖母救了他。蘇雲落的祖母不僅治好了他的腿，還暫時救贖了他癡狂的心。他腿好之後，收斂了性情，自請爲蘇家的管事。李遙的恩師的孫女兒，自然也是她的恩人。倘若不是蘇雲落，她此時還可能在深山老林中沉沉昏睡着，這輩子都沒有可能再見到李遙。</p>

是以她握着蘇雲落的手，一時無語凝噎。她與李遙經曆過了太多，千言萬語結在心頭，竟不知從何說起。</p>

還是蘇雲落開的口：“姑姑，您才大病初愈，還得多保重身體。我那性子狂妄的李叔，還得您拘着呢。”</p>

大侄女說話就是好聽，何悠然更喜歡蘇雲落了。她原想與蘇雲落好好聊一聊的，但她還主動替許媽媽守着靈堂，不能随便離開。而蘇雲落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p>

反正，來日還方長。</p>

何悠然看着蘇雲落走下台階，身旁兩個小丫鬟趕緊迎上去。</p>

陽光燦爛，映着女人嬌柔的身軀。不過，大侄女走路怎地有點兒瘸？</p>

何悠然很是不解。之前看她可沒有這個瘸腿的毛病呀。何悠然決定，待李遙回來，得好好問問他。萬一大侄女是邪毒未清而留下的後遺症便不好了。他們身爲長輩，理應将蘇雲落照顧得無微不至。</p>

性子狂妄的李遙站在熱烈的陽光下，生生地打了一個噴嚏。</p>

春暖花開，此前栽下的茉莉花吐噜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兒，幽幽地散發着花香。李遙等了半響，才看到顧聞白從房中出來。哼，倒是神清氣爽，睡了個好覺。同是男人，雖然他沒有經曆過，但怎能不省得，這家夥昨晚定然是……咳。真是豔羨。而自己，至今還沒有與然然成婚呢。整日守着自己心愛的女子，卻過得似和尚一般的日子。李遙覺得，自己有點兒内傷了。</p>

許媽媽去世，然然定然是抗拒婚事的。按照然然的性子，起碼要大半年之後。對還要憋上大半年的自己，李遙差些掬了一把同情淚。當下對顧聞白又嫌棄了幾分，這個沒眼色的大侄女婿，就不能收斂些嗎？</p>

顧聞白哪裏省得溫潤如玉的李遙心中所想？此時他正望着擺在桌上的朝食，有些犯難。</p>

矮桌上簡簡單單地擺着清粥饅頭，是靈石鎮上最普通不過的吃食。隻不過，竈房今兒熬的粥清了不少，下粥的标配腌王瓜更是沒有了，小巧玲珑的饅頭倒是有倆，一口吞下去，怕是還不夠塞牙縫。</p>

外頭的局勢再維持下去，怕是連清粥都喝不上了。</p>

顧聞白假裝斯斯文文地吃了粥，又咽下那兩個小巧玲珑的饅頭，感覺自己好像吃了個假朝食。</p>

李遙一直坐下旁邊看着他。他一夜未睡，早起吃朝食，還撈了兩片腌王瓜吃。</p>

顧聞白終于覺着李遙的目光有些不同了。他疑惑地擡頭，看了一眼李遙。後者一臉長輩式關懷的笑臉看着他。</p>

做了半晚美夢的太子弘，連半粒米都沒撈上。他看着精神奕奕的李遙與顧聞白，兩手空空，竟然沒有拿最好的東西來孝敬他。太子弘一把年紀，經曆了不少，此時忽而想哭。堂堂一個太子，竟然連一碗粥都沒撈上。</p>

李遙與顧聞白毫不客氣：“外頭局勢這麽亂，你還想吃粥。”</p>

太子弘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歎了一聲：“此次我雖奉旨赈災，可你們不省得，那些地方官員，陰險狡詐得要命。一說開倉赈災，個個都推說收成連年不好，糧倉中幾無餘糧。真真是氣死我也。”他一邊氣憤地說着，一邊窺着顧李二人的表情。</p>

呃，竟然面無波瀾。是識破了他在假意示弱嗎？</p>

太子弘還沒有反應過來，顧聞白便道：“我家中也沒有多餘的糧食來供養你，不妨這樣，你身份尊貴，随便出去一吆喝，定然有人巴巴地送糧食與你。”</p>

太子弘很不開心：“我住在這裏，讓他們送糧食來，你們也有糧食吃呀。”</p>

李遙望了顧聞白一眼：“他說得也對。”</p>

太子弘大喜。</p>

豈料，李遙又道：“但别人省得他是太子，說不定會派殺手來刺殺他。到那時，他有暗衛保護，而我們卻什麽都沒有。我們家雖不才，但大大小小也有十幾口，都是人命。”</p>

太子弘：“……”是以他竟然是一個燙手的芋頭？</p>

顧聞白也點頭附和：“這吳王、神勇将軍，還有善心教的教主，個個俱不是省油的燈。若是三人聯手，這仗便要打起來了。到時候，莫說是清粥了，便是樹皮，可能都被剝個精光。”</p>

合着二人都省得這件事？</p>

太子弘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梭來梭去。氣得肝都疼了。</p>

他自己在床上坐下，氣呼呼道：“那你們說，我該如何辦？”</p>

顧聞白看着他：“你的暗衛在外頭跑了一晚，不累嗎？”</p>

太子弘讪讪地笑：“他們打擾到你了？”</p>

自己倒是找了個台階下：“這三人聯手，我一個人吃不消，你們可願祝我一臂之力？以後，我定然不會虧待你們。”</p>

顧聞白與李遙又相互看了一眼。</p>

官家向來無情，當年有從龍之功的人，早就死光了。而太子弘，幾率是一半一半。</p>

他們此次來尋太子，不過是權衡了幾方的力量後，覺得太子弘比那幾個人，要正常一些。</p>

而這天下，總是要更換君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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