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樓回衛蒼處複命。</p>
衛蒼垂着眼,手上玩弄着一把刀,旁邊站着的仍是甯如水。甯如水的頭一點一點的,似是打瞌睡。而衛蒼,對甯如水卻沒有絲毫的責難。</p>
将軍尚未成親,一向不近女色,如今倒是對這個長得肖似衛碧娥的小姑娘如此看重。陳樓想,衛蒼許是對自己的姐姐分外想念。</p>
陳樓站了片刻,衛蒼才擡起頭來,嘴邊噙着笑:“陳樓,聽說你在顧家有吃有喝的,很是快活。”</p>
陳樓張了張口,沒法辯解。他的确在顧家吃吃喝喝了。微醺後,甚至還在門房張大富的床上小歇了兩個時辰。期間顧家的人出出入入,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p>
衛蒼拿着刀,緩緩地将刀尖向下,輕輕使力。鋒利的刀尖沒入案桌。</p>
陳樓不敢吭聲。</p>
“你跟我了多年,我再給你一個機會。”</p>
衛蒼拔出匕首,遞給陳樓:“用它,刺殺顧聞白。”</p>
陳樓沒有猶豫,接過匕首,朝衛蒼作了一個揖,大步走了出去。</p>
陳樓走遠了,衛蒼忽而問甯如水:“丫頭,你猜,他會聽從我的命令嗎?”</p>
甯如水方才一直閉着的雙眼忽而睜開,露出盈盈波光來。她笃定道:“不會。”</p>
“哦,爲何?”衛蒼起了興趣。</p>
“他的眼神中沒有殺氣。”方才走出去的那人,身上沾了顧老師那種人的味道。僞善。他們總以爲能拯救衆生,虛僞得緊。可偏偏對她,怎地有了防備之心。甯如水想起好幾次蘇雲落眼神的餘光,總帶着一絲悲憫。</p>
她讨厭這種眼光。她雖然可憐,但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p>
衛蒼聞言,對甯如水刮目相看。不過……他的目光從甯如水身上調回來,再有用的女人,也不過是有用。</p>
陳樓……本是他的心腹,卻染上心軟的毛病,自是不能留了。</p>
起風了。</p>
風起雲湧,聚集了一朵烏雲,沉沉墜着,讓人越發的心煩氣躁。</p>
暴動的流民打了好幾架,分成了好幾個幫派。李有悔混在人群中,瞧見那些幫派中有幾個熟悉的面孔。</p>
是善心教的人。</p>
暴動的人便是他們煽動的。一切都在教主的掌握之中。</p>
李有悔站了一會兒,沒有瞧見他想要見的人,他正要轉身,忽而聽得有人大喊:“黃家大院空着,如今開門了,大家速速去住!”</p>
那些流民頓時一窩蜂似的跟着人跑了。</p>
人潮漸散,街上隻留下行動不便的婦孺病殘。李有悔心中奇怪,正要跟着去看,忽而見一個面熟的年輕男子疾步朝他站着的方向走過來。李有悔仍舊站在原地,垂目看向某處。那男子從他身邊急速走過,朝教主藏身的回春堂走去。</p>
這男子李有悔認得,是顧聞白身邊的侍衛。叫做衛英的。</p>
那蒙大明,便是折在衛英手上。</p>
他注視得久了,衛英停住腳步,疑惑回頭,李有悔趕緊調轉視線。再回過頭時,衛英早就不見了。</p>
他正要追上去,忽而一個長着娃娃臉的人擋在他面前。娃娃臉睨着李有悔:“我瞧你,似是懂得幾分拳腳功夫。”他說着,朝那些走遠的人道,“你方才與他們中的一些人,有視線對接。”</p>
李有悔心中吃驚,面上卻不顯,隻愣愣地看着那娃娃臉。</p>
“你會說話,不用裝傻。”那娃娃臉十分笃定。</p>
“你的主子是誰,帶我去見她。”娃娃臉道。</p>
李有悔越發的吃驚了。</p>
“倘若你不帶我去……”娃娃臉悠悠道,“我便讓你的屍體帶我去。”</p>
李大管事日日夜夜看守着的大美人終于醒了,身子虛弱,衛英遵了李大管事的命令,到回春堂抓幾副溫補的藥。</p>
至于自家爺,本就被自家太太扯着,壓根出不了門。本來溫柔大氣的太太,忽而變了陰晴不定的性子,衛英到如今還是不能接受。倘若孫南枝的師父配備不出解藥,那太太一直如此,自家爺,怪可憐的。衛英想起顧聞白下巴上的傷口,對自家爺又掬了一把同情的淚。按照太太這麽個咬法,往後爺不用出門了。</p>
正被衛英吐槽的蘇雲落,此時正安安靜靜地坐在繡墩上,雙手交合在膝上,雙腳并攏,姿态優雅,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看着何悠然。</p>
何悠然剛剛醒來,身體十分的虛弱。此時被李遙以及蘇雲落的兩雙眼睛看着,她絕美的面容上浮上一絲紅霞。</p>
“你們……能否……”久睡不醒,她的聲音暗啞,說話很吃力。方才她一睜眼,便看到李遙欣喜若狂的面容,她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多少年了,她無論是沉睡的時候,還是清醒之時,眼前總浮現着那個脾氣暴躁的少年的身影。她還以爲,在她的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他了。</p>
老天爺對她還是眷顧的,知她思念他甚重,還是将他送到自己身邊來了。</p>
方才他欣喜若狂的樣子,她滿足了。</p>
若是他早已成家立業,她……也誠心誠意地祝福他。</p>
可他旋即沖出門去,吩咐别人叫太太過來時,她的心口似是被人活活掏空了似的,喘不過氣來。</p>
很快,蘇雲落便進來了。</p>
兩個侍女攙扶着她,嬌美容顔,蒲柳身姿,弱不勝風,一雙美目,盛着嬌憨可愛。何悠然心一緊,終究李遙與别的男子沒什麽不同。</p>
雖然李遙一直捉着她的手,問她餓不餓。她想掙開他的手,讓他在他妻子面前尊重她一些。卻聽李遙朝蘇雲落道:“落落,快快見過你何姑姑。”</p>
蘇雲落便恭恭敬敬地喚一聲:“何姑姑。”她叫完,自個坐在繡墩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贊歎道,“姑姑好美。”</p>
誠心誠意的贊美。</p>
李遙接話:“那是自然。”</p>
何悠然便是生氣,也氣不出來了。誰料這二人竟是怪異,一人坐在榻旁,柔情蜜意地看着她;一人坐在繡墩上,一臉豔羨地看着她,時不時贊歎:“姑姑好美。”</p>
何悠然不禁納悶,這女子,難不成是個傻的?</p>
李遙像是瞧出她的心思,道:“落落中了邪毒,行爲舉止有些與旁人不同。然然不用害怕,她隻吸她夫君的血,旁人一慨不理。”</p>
邪毒?何悠然面色劇變:“小四,我便是中了邪毒,才時常昏睡不醒。”</p>
昏睡到她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暗自神傷。</p>
一直站在門外的顧聞白心思忽而一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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