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氣，日頭一早便活力四射，像火爐一樣炙烤着大地。</p>
阿元才打開一扇門，就看到好些衣衫褴褛的人在街上四處扒吃的，與整齊劃一，正在準備吃早食的士兵們形成強烈的對比。</p>
阿元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災民，他遲疑了一些，就見門房張大富快步走過來，低聲道：“快把門關上！”</p>
初初災民們見了軍隊還有些害怕，後來見士兵們并不理睬他們，膽子便大了一些，一些經營早食的攤子便遭了殃，早食被哄搶一光不說，還差些被災民擠進門去。</p>
黃鎮公不在，大部分青壯年又去靈峰鎮救災，一時竟然無人阻攔他們。那些流民得了幾次手，膽子越發大了起來。後來見兩座學堂占地寬闊，有一些人便虎視眈眈，預備闖進學堂中去。幸得學堂還留守着幾個護衛，将闖門的幾個人丢了出來，那些人才略略歇了心思。但随着流民的數量越來越多，好些老殘病孺暈倒在街上時，局面便變得有些難以控制起來。</p>
本來欲上街采買的辛嫂子也不敢出門，在竈房裏踱來踱去，與張三娘大眼瞪小眼。自從明福病好後，辛嫂子回得竈房，狄嫂子自請爲粗使婆子，張三娘便留在竈房中。</p>
張三娘試探道：“不如，我們去請示李大管事？”</p>
辛嫂子哪裏省得張三娘的心思：“李大管事如今不管事，待衛二管事過來再說。”可等了半響，阿元進得竈房，道外頭街上流民越發的放肆起來，竟然還有人意圖縱火。</p>
張三娘便趁機道：“不省得衛二管事可是留在家中保護妻兒。”</p>
辛嫂子猶豫了一下，衛真拖家帶口的，這時候的确不好過來。是以她便與阿元道：“你速速請示李大管事，今兒是否還到外頭采買食材，米面是有的，腌制的鹹肉也有，隻不過新鮮的時蔬沒有。”</p>
阿元應下便出去了。</p>
張三娘便有些懊惱辛嫂子。她垂下頭去，專心攪拌着米粥，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辛嫂子哪裏省得張三娘多了幾個心眼，隻喃喃道：“天災人禍，今年竟是不大平。也不省得明福在學堂中，可安全。”</p>
阿元才走出門，便見李遙與顧聞白大步走過來。</p>
李大管事與大爺甚少同時出現，更别提在一起走着了。此時陽光正盛，二位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皆着了青色的直襟長袍，劍眉星眸，長腿齊邁，賞心悅目。</p>
阿元高興地迎上去：“大爺，李大管事。”如此看着二位俊秀的男子，阿元覺着自己以後定然會有他們風采的一半。</p>
二位微微颔首：“阿元，到竈房幫個忙。”</p>
張三娘還在惱恨辛嫂子，卻見簾子一撩，大爺與李管事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哦，後頭還跟着阿元。</p>
顧聞白進得竈房，直問辛嫂子：“家中還有多少米面？”</p>
辛嫂子趕忙應道：“若是一日三頓的做，還可以撐三個月左右。”之前娘子便告誡過，家有餘糧心不慌，是以竈房中一向屯着好些米面。</p>
顧聞白與李遙對視一眼。</p>
“米若是熬成粥，可供三百人吃多久？”</p>
辛嫂子一時傻了眼，那廂張三娘清脆地應道：“若是熬得稀一些，三日是沒有問題的。面再夾雜些豆子，做成粗饅頭，也能撐半日。”</p>
顧聞白與李遙同時看向張三娘。</p>
同時被俊秀的大爺與李大管事看着，張三娘一時紅了臉，垂下頭去。</p>
顧聞白吩咐道：“即刻升火，熬粥，每日熬一百人的份量。”</p>
咦？</p>
李遙颔首，附和道：“饅頭做五十人的份量，盡量做得結實些，用不着精細。”</p>
辛嫂子與張三娘趕忙應下。</p>
李遙又囑咐道：“阿元喚狄嫂子、闵嫂子過來幫忙。”</p>
忽而簾子撩開，張大富探頭進來：“大爺，那叫陳樓的領了五十個士兵過來守着咱們的門口，說是領了衛将軍的命令，來保護咱們。他還說，鎮上的學堂、衛二管事的家，以及明遠镖局，他都派兵護着了。”</p>
衛蒼派兵護着顧聞白與蘇雲落的産業，對其他人卻不管不顧。</p>
他日衛蒼撤兵退去，他們卻還要留在此地過日子。</p>
衛蒼安的心思，路人皆知。</p>
張大富開門，顧聞白與李遙還沒有走出去，便看到門口密密麻麻站着士兵們。不要說人了，便是蒼蠅也難以進來。</p>
陳樓恭敬地與二人道：“顧三公子、李四爺，外頭流民不長眼，主上特地囑咐小的，前來護着堪折兩園，勿讓他們驚擾了園中的各位。”</p>
顧聞白看着他：“若是我們出門去，也是不允了？”</p>
陳樓恭敬道：“顧三公子勿要爲難小的。小的也是聽命辦事。”</p>
顧聞白沒再與他廢話，隻朝衛英使了一個眼神。衛英便上前去，攬着陳樓進得大門，在臨時支起的一個小桌旁坐下：“陳大哥辛苦了，我們大爺特地吩咐，略備薄酒，招待陳大哥。”</p>
小桌上擺了鹵牛肉，腌王瓜，涼拌雞絲，醬茄子，炒黃豆，一小壇酒，俱是平平常常的菜式，卻做得十分精緻，香氣四溢。有幾個士兵偷偷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卻隻看到陳樓被攬坐在桌旁，手中被塞了一隻酒杯。</p>
衛英給陳樓倒酒：“陳大哥，咱們在黃家一戰，也是過命的兄弟了。這麽久了，還沒有跟你飲過酒呢。”</p>
陳釀的花雕被傾倒在酒碗中，酒香随風飄散，勾得一些酒鬼蠢蠢欲動。</p>
怎地沒有飲過，明明飲了好些次，那時候堪園還不叫堪園……陳樓心中一陣歎息，怎地主上就看上了顧三公子的妻子呢？其實，陳樓心中還是有一把稱的。</p>
衛英與陳樓畢竟還是養過一陣子傷的，省得陳樓是個心善的，見他面色略有猶豫，便夾了一筷子鹵牛肉在陳樓碟中：“這是竈房新來的廚娘做的，你之前在這裏養傷，還沒有嘗過她的手藝罷，快嘗嘗，比辛嫂子做的好吃許多。”</p>
辛嫂子在竈房升火，忽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p>
衛英往嘴裏塞了一把炒黃豆，嘎吱嘎吱地吃着，便道：“新來的廚娘手藝不錯，我近來的腰身都略大了些。”</p>
其實，自從衛蒼來了靈石鎮，陳樓還不曾好好地坐下來吃過一頓飯，更不要說這等精緻的菜式了。如今美食佳肴在前，橫豎外頭還有五十個士兵，他便是吃醉了，也不礙事。</p>
陳樓豁出去，夾起鹵牛肉，送進嘴中。</p>
果然，這新來的廚娘與辛嫂子的手藝是有些不同，裏頭似是加了些什麽香料，鹵牛肉特别的香，特别的筋道，是下酒的好東西。</p>
酒過三巡，下酒菜吃了一半，阿元又端着新的菜肴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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