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又六碗馄饨被張大富送了進來,辛嫂子的臉色不好看了,這衛英是覺着她下的馄饨不好吃嗎?竟買了這麽多碗!
衛英渾然不覺,見張大富将馄饨送進來,才想起馄饨姑娘的事。也不省得馄饨姑娘有沒有記住他這個上元節的大顧客。他将蓉蓉交與辛嫂子,自己将托盤拿了出去。
店門外,馄饨姑娘一雙杏眼柔情似水地看着李遙,眼中充滿了傾慕。
李遙渾然不覺,隻站在檐下看對面黑漆漆的商鋪。上元節燈會,幾乎整條街的商鋪俱燈火通明,挂滿花燈,唯獨對面的商鋪黑漆漆的,毫無動靜。
他心中盤算,倘若對面的商鋪挂牌售賣,他便買下,再開多一間成衣鋪子。
衛英出得門時,便是看見讓他心碎的一幕。
馄饨姑娘含情脈脈地看着李遙,而李遙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離他不遠的姑娘。
馄饨姑娘看得專心,自然是也沒有注意到端着托盤出來的衛英。
出師未捷身先死啊……衛英心中隻盤旋着這一句話。
其實他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的。盡管李遙年紀比他大,但是人家長得俊秀,風度翩翩,看不出來真實年紀。而他……唉,不提也罷!
衛英将托盤送還馄饨姑娘,馄饨姑娘如夢初醒,接過托盤低垂着頭快步走了。
衛英怔怔地看着馄饨姑娘瘦削的身影,方才心田間盛開的花兒全都凋謝了。唉,既生李遙,何生衛英!
如此想着,他一雙眼睛竟然濕潤了。便是連急急匆匆奔過來的唐獵戶都沒注意。怪冷的天氣,唐獵戶額上俱是薄汗。他見李遙正站在門口,身邊不見蓉蓉,隻他曾見過的門房與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當下心中失望,但還是停下腳步,詢問李遙:“李老師,您可曾見過蓉蓉?”
李遙認出唐獵戶,見他神情焦急,口中稱蓉蓉,忽而想起被衛英領進去的小姑娘。
那廂衛英早叫上了:“蓉蓉在裏頭竈房吃着馄饨呢。這些小哥,瞧着夜深寒冷,你也吃上兩碗。”說着便親熱地拉着唐獵戶的手,半推半拉的進去了。
瞧瞧唐獵戶這體格,吃上三兩碗馄饨定然是沒有問題的。
馄饨姑娘送來第三托馄饨。
衛英自己又吃了三碗,勸着唐獵戶吃了四碗,蓉蓉吃了一碗。吃得唐獵戶招架不住,連連道:“還要家去,怕是吃得太飽走不動。”
辛嫂子的臉色着實太不好看了。衛英趕緊尋了一個大食盒,将剩餘的馄饨盡可能地裝進去,自告奮勇:“瞧這天兒漆黑,怎能放心你倆回家。走走走,我且護送你們家去。”嗚嗚嗚,其實是他吃得太撐了,不得不走動消食。
唐獵戶哪敢勞煩他:“衛大哥使不得使不得,這山林路難行,怎敢勞煩衛大哥。”
辛嫂子卻是道:“你們住山林上,何爲這麽晚了還不回去?或是住在客棧一晚也好。天色已晚,怕是山路越發難行。”
唐獵戶漲紅了臉,半響才道:“原來是打算早些回去的,可不料我似是吃錯了東西,跑了好幾趟茅廁,這才耽誤了時間。”他不好意思道,“便是蹲茅廁蹲得久了,蓉蓉才走散了。”
辛嫂子仍道:“蓉蓉還這般小,住一晚客棧再回去罷。”她倒有心将蓉蓉留在折園,但折園能住的地兒都住了人,隻剩這竈房還空餘着了。
衛英沒想那麽多,一心隻想陪唐獵戶家去,好消消食。
唐獵戶也是個倔犟的,一心隻想自己家去,不要衛英作陪。
外頭李遙聽不下去了,撩簾進來,淡淡地道:“家裏能住的地兒沒有了,你們且在竈房裏歇上一晚再回去罷。”
唐獵戶仍漲紅了臉,他欲言又止,半響才道:“實不相瞞,家中隻得一位老太太與病着的姑姑,我們若是一晚未回,怕是她們擔憂不已。”
辛嫂子越發的同情唐獵戶了,年紀輕輕竟是家中的頂梁柱。一家老弱住在山林中,想來是極爲艱辛。
衛英也咋舌:“唐小哥真不容易。”
這世間不容易的人太多了。李遙淡淡地看了唐獵戶一眼,道:“夜深山路難行,假若你信得過我們,便将蓉蓉留在這裏住一晚。”
蓉蓉聞言竟是十分歡喜:“是不是蓉蓉乖乖的,辛嫂子明兒便能做餃耳吃。”
一屋子的人全笑了。
便如此商定了,蓉蓉留下來,唐獵戶獨自一人回家。辛嫂子得了李遙允許,撿了好些易存放的吃食裝成一個小包袱遞與唐獵戶。
唐獵戶推托不過,隻得受了。
衛英安排蓉蓉與衛香住一起。
衛香從外頭回來,收獲頗豐,揣了一兜子零嘴。見新夥伴也是個好吃的,便滔滔不絕地介紹起各種零嘴兒來,二人簡直相見恨晚。不過,蓉蓉最喜歡的,還是辛嫂子做的餃耳。兩個小姑娘躲在被窩中嘀嘀咕咕,被來照看她們的詠春抓個正着,勒令她們快快睡下。
迷迷糊糊間,蓉蓉喃喃地說:“李管事……長得……像何姑姑……畫像……”
張乳母趕回來時,已經三更天了。
衛重剛蘇醒,正睜着一雙眼滴溜溜地看着周遭。張乳母一抱衛重,便聞得衛重應是拉了。她又将衛重放下,拎下在爐子上煮着的熱水,倒在銅盆裏。
尿布一解,衛重哇的一聲就哭了。
張乳母也不慌張,低着聲音,細細哄着衛重,一邊幫他清洗。她的聲音溫柔,哄着哄着便唱起一首歌謠。
“卿雲爛兮……日月光華……明明上天……”
衛真忽而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是河原府人?”這首歌謠他太熟悉了,在背井離鄉之際,他便是唱着這首歌謠,離開故鄉。這十來年他雖然不曾唱過,但這首歌謠卻深深地藏在肚子裏,不敢忘。
張乳母止了聲,雙目閃爍着驚喜的光芒:“衛護衛,我是的,我是河原府人,因十幾年前逃饑荒,與阿娘兜兜轉轉來到這靈石鎮上……”十幾年過去了,阿娘去了,她嫁給當初收留她們的鄉親張家。
衛真也笑:“我與愚弟衛英也是河原府人,卻是逃到了京城。”
二人一時唏噓不已,說起河原府以前的一些事,更是心有戚戚。
簡言昏昏沉沉間,想睜開雙眼,卻絲毫沒有辦法。她太虛弱了,她好怕她撐不下去,等不到兩個孩子長大。
但,并不證明她便想将丈夫相讓與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