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隻見雷大姑娘正站在不遠處,一雙目光充斥着愛意,仰慕般地看着顧聞白。
太赤裸裸了。衛英渾身的雞皮疙瘩幾乎都要冒出來了。
隻見自家主子默默地走了一步,站在自己身後,擋住雷大姑娘的視線。
一身麻衣的雷大姑娘很是引人注目,甯老師訝然道:“你不是雷春的姐姐嗎?你與顧老師……”
雷大姑娘毫不掩飾地繼續看着顧聞白:“是,我心悅顧老師許久了。我們早就私定終身,隻待我爹的熱孝一過,顧老師便要娶我過門。顧老師……”她的臉上飛過豔紅,“顧老師才沒有龍陽之好。”
此話說得半遮半掩,卻恰到好處地說明,她與顧聞白,早就暗通款曲。
她還挺會挑時機的。若是顧聞白不承認與她的私情,那便是有龍陽之好;若是認下吧,倒叫人心中暗暗咬牙。
不愧是雷春的姐姐。
賀過燕的三角眼轉了轉:“顧老師男女通吃,果然厲害。”
顧聞白睨他一眼,賀過燕覺着,似是有兩分憐憫在裏面?憐憫?他竟然敢憐憫他!待會定叫他生不如死……
顧聞白涼涼地開口:“方才兩位學監所說的話,在座的各位可聽到了?”
除了良譽與雷大姑娘,其他人都搖搖頭。
顧聞白再問:“這位雷春姐姐所說,各位可又聽到了?”
除了于扶陽與賀過燕,良譽與雷大姑娘,其他人又再度搖頭。
至于熱熱鬧鬧的大廳中,客人們照舊推杯換盞,熱熱鬧鬧的烤着羊排,仿佛在這邊發生的事,與他們是不同的世界。
跑腿夥計阿雞剛送完一批客人,躬身谄笑地揮手:“客人您慢走!”
顧聞白背着手,唇角帶笑,看着于扶陽與賀過燕。二人尚未反應,倒是雷大姑娘又氣又急,她拿自己的清白幫顧聞白澄清,可人家壓根不領情。她又氣又羞,竟捂着臉,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郝昌盛不幹了:“雷姑娘,你披麻戴孝的,在我店裏哭哭啼啼,這不大好罷。阿雞,阿雞!”
阿雞靈活地蹿過來:“掌櫃的有何吩咐?”
郝昌盛指着雷大姑娘:“将這位姑娘請出去!”
“好咧!”阿雞朝雷大姑娘道,“姑娘,你還是快快出去罷。”看在方才她賞了自己幾文錢的份上,阿雞決定溫柔一些。
雷大姑娘仍舊嗚嗚哭着,壓根不理阿雞。
阿雞有些爲難。
郝昌盛擰眉,山羊胡子都翹起來了:“阿雞,将她拖出去!”
雷大姑娘這下将手拿開,瞪着一雙紅眼睛看阿雞:“男女授受不親,你若是敢動我,我便告你非禮!”
賀過燕忙道:“雷姑娘,雷春乃是秀才,你若是咬定他非禮,便叫雷春寫狀書,告他個傾家蕩産!”
郝昌盛驚奇地看着賀過燕,朝顧聞白道:“這位果然是個狠毒角色!”
得了賀過燕的支持,雷大姑娘似是吃了定心丸,隻一邊哭一邊看着顧聞白。好似顧聞白真的是負心郎一般。
場面一度膠着。衛英很想将雷大姑娘扔出去,他不怕雷春告他非禮。卻見自家公子隻閑閑地坐下來,将烤架上快要烤糊的羊排取下來。
呃……公子對羊排果真是情有獨鍾啊。
顧聞白舉着烤得快焦黑的羊排,低頭嗅了嗅,自言道:“食物乃天賜,不可浪費。”
盡管顧聞白并沒有做什麽,于扶陽卻覺得一股寒意從自己腳底升起。他看着顧聞白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悠閑自得的樣子,方才明白,眼前的顧聞白,早已經不是當年被他處處壓制、欺負的顧聞白了。假若他還與顧聞白明着幹下去,顧聞白很有可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沒成想,顧聞白在這靈石鎮短短幾年時間,竟然有了這等根基。
阿雞爲難極了。難怪都傳說小人與女子難養咧,他從來未見過這般不要臉的姑娘。人家顧老師不要她,非要上趕着貼上去。他好想将方才她給的那幾個銅闆扔回給她……算了,這般不要臉的,錢定然不想讓她花。
他搓着手,正想着如何解決雷大姑娘,忽而見門簾一撩,一個梳着雙丫髻的俏麗小姑娘側身進來,而後恭敬地迎進一位穿着豆綠鬥篷的美人。美人的肌膚被豆綠的鬥篷襯得極白,風帽下一雙美目流轉,瑤鼻朱唇,側耳處水綠的翡翠耳環晃動着,無一不說明,這位太太,極有錢。
阿雞眼睛一亮,急步蹿過去:“請太太安,太太可是想要吃宵夜?”
他話音未落,忽覺一陣風刮過,他的腳莫名往旁邊一動,有人略帶些急切,又帶着溫柔問道:“夜晚風大,店裏氣味重,你怎麽來了?”
阿雞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還在包廂那頭嗅羊排的顧聞白,下巴差些沒掉下來。
來人正是蘇雲落。
她美目流轉,沒理顧聞白,打量了一下煙霧缭繞卻又彌漫着香氣的大廳,與哭得一雙眼睛紅腫的雷大姑娘對上了。
郝昌盛拉拉衛英:“這位小娘子是誰?”
衛英一臉驕傲,低聲道:“她乃是未來當家主母。”
雷大姑娘停止哭泣,一臉怨恨地看着蘇雲落。蘇雲落沒理她,将視線收回來,落在顧聞白的俊臉上:“我有事與你商量。”
落兒竟然主動尋他,還要與他商量事情!顧聞白欣喜若狂,滿臉的歡喜挂不住,柔聲道:“那我們回去罷?這裏人多嘈雜,氣味又難聞,不是個好說事的地方。”
在一旁的阿雞:“……”他們昌盛飯館有那麽差嗎?
也好,蘇雲落點點頭。她昨日才新洗的頭發着實不想再沾染上奇怪的味道,冬日裏洗頭不易呢!
那頭賀過燕一雙三角眼早就盯上蘇雲落,沒想到這靈石鎮除了黃三,還有這般貌美又有氣質的小娘子。最最要緊的是,她看起來,似乎很有錢……賀過燕咽了咽口中的垂涎,見雷大姑娘一臉恨意地看着蘇雲落,他嘴角歪起,推了一把雷大姑娘:“人家準備雙宿雙飛的走了,你還傻杵着做啥?”
雷大姑娘如夢初醒,一咬牙,提着裙擺飛奔過去:“你,你等着!”
蘇雲落蹙眉。
顧聞白想也不想,将站在一旁的阿雞提拎過來,擋在面前。
無辜的阿雞:“……”
雷大姑娘險險在阿雞面前停住,一雙紅眼看着顧聞白,似是又要滴下淚來:“顧老師,她可是殺人兇手啊……她害了我爹啊……”
顧聞白着實不明白,有些姑娘的腦子裏莫非裝滿了漿糊?明明那晚他說得明白,立場也明明白白,他從來不曾對她有過感情,更不會因爲雷春便要将自己獻身給她。
他肅了臉,冷聲道:“雷姑娘慎言,若是你再胡說八道,别怪自己命薄。”他神情極冷,比外頭的寒夜還要冷上幾分。然而,他對她如此的絕情,轉過頭去卻帶了滿臉的笑,“落兒,我們走。”
雷大姑娘咬緊了牙,覺着口中腥甜腥甜的。她看着眼前的兩人,一個長得俊秀,一個長得嬌俏,站在一處,似是金童玉女般的刺她的眼。她癡戀了他幾年啊……便是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這殺人兇手!”她将阿雞撥過一旁,兇猛地朝蘇雲落撲去。
蘇雲落神色平靜,輕輕地往旁邊一躲,雷大姑娘撲了個空,跌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落兒,你可要緊?”顧聞白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蘇雲落白他一眼,看向雷大姑娘:“那日你們借着你爹出殡來滋事,我忍了。但若是你再誣陷我是殺人兇手,那别怪我不客氣。”她臉上的神情沉了下來,“我可是聽說,在你爹去世前一晚,你曾到顧老師家中求助。顧老師心善,給了你五十兩銀,讓你延請大夫給你爹看病。可我聽沈大夫說,前一晚醫館無人上門求診。你卻要偏偏等到翌日,衛英幫你延請大夫。是你,因着自己的私欲,害死了你爹。你爹也是可憐,平白被女兒害死。”
她竟然知曉!仿若她肚中蛔蟲!她本以爲,翌日來的是顧聞白……雷大姑娘急急爬起來:“你胡說!”
蘇雲落美目微眯:“你可知,你的胞弟雷春,因要守孝三年而不得參加來年秋闱?”
這句話仿若重擊,雷大姑娘一下子像被抽掉魂魄,失落坐在地上。她是在雷春回來之後才知曉這件事的。一身清貴的雷春,在給爹磕過頭後,責問她:“爲何不好好照顧爹,他去世我便要守孝三年方能參加秋闱!你還能幹好什麽事!”
她能幹好什麽事,她能用自己的雙手,養活了他好幾年!
蘇雲落與顧聞白出得昌盛飯館,外頭倒是沒了羊膻味兒,但寒風凜冽,吹得人憔悴。
顧聞白正想着,該尋哪一處焚着香,又暖意融融的地兒與佳人一訴衷腸。卻見佳人神情平淡道:“我尋你,是爲了兩件事。一是将我資助張伯年的事情定下,明日你便可尋阿元支錢;二是你上回說要賣與我的地,我買了,煩請準備好文書。”
她說完,又喚道:“詠雪。”
詠雪恭敬上來,将她扶下台階。阿元連忙駕車過來,不過須臾,馬車便慢悠悠地駛走了。
衛英撩簾出來,隻見自家公子獨自一人站在寒風中,身影孤單又孤獨。
他不由道:“咦?蘇娘子不是有事尋公子您嗎?都等了好半日了,怎地,就這樣走了?”
迎接他的,是自家公子帶着友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