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仇恨的催動,本就是一員猛将阿史那·大奈在戰場上表現得自然是十分出色,僅在蒲津關一戰,阿史那·大奈親手斬殺的隋軍士兵就超過三十人,爲李淵叛軍反敗爲勝立下了汗馬功勞,從太原一路打到潼關,死在他手裏的隋軍将士數以百計,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的異族屠夫,也是李淵叛軍中扳指頭數得着的勇将猛将。
碰上這樣的猛将,陳喪良當年的谯郡舊部李義和張笛就有些招架不住了,盡管以老帶新的隋軍将士前仆後繼,不斷沖向人高馬大的阿史那·大奈,槍捅胸腹刀砍馬腿,卻還是抵擋不住阿史那·大奈勢如猛虎的攻擊,接二連散的倒在他屠刀之下,張笛上前與之交手,僅一個回合,手中環首刀就被阿史那·大奈的厚背砍刀劈飛,虎口還當場流血,隻能被迫策馬逃竄,阿史那·大奈帶着叛軍乘勝追殺,把攔截在倉城南門前的隋軍将士殺得節節敗退,逐漸出現潰敗迹象。
還好,關鍵時刻,陳喪良親自率領的隋軍主力趕到,觀察戰場發現倉城正門這邊的情況不對,又看到阿史那·大奈在戰場上勢不可擋,連殺隋軍将士多人,陳喪良不由來了怒氣,一邊命令軍隊布陣,一邊用馬鞭指住了阿史那·大奈,喝道:“何人爲我取下此賊首級?”
陳喪良麾下也有幾個猛人,話音未落間,尉遲敬德與秦瓊已經雙雙拍馬出陣,各挺馬槊直撲阿史那·大奈,阿史那·大奈眼角餘光看到有身穿明光铠的他們沖來,不驚反喜。先是一刀辟去面前隋軍士兵的肩膀,然後拍馬反沖過來,口中大吼,“狗蠻子,拿命來!”
阿史那·大奈這次當然踢上了鐵闆,左右門神雙雙露出冷笑,不約而同的大吼了一聲,雙雙挺槊猛刺阿史那·大奈前胸,馬槊破風,雙雙快如閃電,疾若雷霆,速度力量還一般無二,阿史那·大奈識得厲害不敢招架,趕緊在馬上仰身躺倒,于電光火石間躲開兩支來槊,三馬交錯而過,左右門神雙槊同時揮出,把跟在阿史那·大奈後面揀便宜的叛軍士兵掃倒兩人,乘勢勒馬掉頭,又向阿史那·大奈殺來。
此時此刻,阿史那·大奈甚至都沒能掉轉馬頭,側頭看到左右門神娴熟無比的馬術,阿史那·大奈立即明白自己遭遇了生平未遇的強敵,暗暗後悔輕敵大意之餘,阿史那·大奈服輸,夾馬前行着快速換上馬槊,突然一勒馬回身一槊,以回馬槍來刺秦瓊前胸,口中大吼,“去死!”
換别人可能就已經着道了,可惜阿史那·大奈這次碰上的是右門神秦瓊,見槊到來,秦瓊僅是馬上側身閃避,手中馬槊依然前探,重重一槊直戳到阿史那·大奈的坐騎馬臀之上,同時尉遲敬德的馬槊也已經刺來,阿史那·大奈慌忙躲避,仍然還是被一槊戳中右肩,人馬一起慘叫,戰馬吃疼發足狂奔,阿史那·大奈爲了活命也不敢勒馬,伏在馬背上夾馬隻是前逃,尉遲敬德和秦瓊在後面緊追不舍,你争我鬥口中大吼不休,“我的!别和我搶!”
吼叫着,尉遲敬德和秦瓊逐漸追上阿史那·大奈,阿史那·大奈已經伏鞍馬槊很難刺中,尉遲敬德隻能是探臂去抓阿史那·大奈的左手,不意阿史那·大奈的騎術也頗爲了得,竟然左手壓鞍擡起左腿,飛腿來踹尉遲敬德的面門。
阿史那·大奈找錯了對手,尉遲敬德最擅長的就是馬上奪敵武器反戳敵人,還能怕他這一腿了?右手急抄間,尉遲敬德已然抓住了阿史那·大奈的左腳小腿,那邊秦瓊也是突然一把抓住了阿史那·大奈已經受傷的右臂,一起大吼道:“我的!”
“娘啊!”生生撕裂一般的痛楚傳來,阿史那·大奈愕然發現自己騰空而起,被尉遲敬德和秦瓊一左一右拉得離開了馬背,左腳右肩一起蹦緊,幾欲撕裂,被吓得魂飛魄散的阿史那·大奈再不敢惦記什麽仇恨,下意識的隻是大喊,“中原大爺,我投降!饒命啊!”
情急之中,阿史那·大奈用上了突厥語,秦瓊聽不懂當然不會放手,尉遲敬德聽得懂卻因爲阿史那·大奈是向秦瓊求饒,同樣沒有理會,二将爲了争功隻是奮力拉扯,加上戰馬疾馳之力,皮膚骨骼寸裂間,砰的一聲響,阿史那·大奈竟然被活生生撕成了兩截,肮髒惡臭的内髒撒了一地,力氣比較大的尉遲敬德搶到阿史那·大奈的大半截身子,秦瓊搶得雖少,卻搶到了右肩帶腦袋。
見到如此慘景,喪盡天良的陳喪良當然是樂得合不攏嘴,當即下令重賞二将,隋軍将士也是歡聲如雷,士氣大振,叛軍那邊卻是一片大嘩,在倉城上觀戰的李建成和王長諧等叛軍将領更是呆立當場,做夢都沒有想到阿史那·大奈會落得這麽一個下場。
重重誇獎了一通尉遲敬德和秦瓊後,陳喪良當即下令加強進攻,派軍強攻永豐倉正門,力争乘機殺入倉内,士氣受挫的叛軍由盛轉衰,重新開始向後退縮,接着陳喪良又命令後續趕到的攻城武器出動,繼續正面沖擊永豐倉的南門城牆,叛軍負隅頑抗,憑借倉城優勢與隋軍做困獸之鬥,抵抗得異常劇烈。
太陽早已升起,箭矢飛石在陽光中來往不絕,以壕橋車爲先鋒的隋軍将士排着整齊橫隊,呐喊着大步沖向敵城,叛軍将士拼命放箭阻攔,城牆下的隋軍将士奮力挖掘牆壁,倉門處兩軍将士刀光劍影,厮殺得不可開交,而在倉城的西南角,馬三寶、牛進達二軍和李秀甯的叛軍隊伍同樣打得如火如荼,猛烈的喊殺聲直沖雲霄,聲傳十裏。
兵強将勇的隋軍逐漸在野戰中占據上風,正門處的叛軍節節敗退,最前沿的隋軍将士已然踏上了吊橋,倉城南門被迫做好關門準備,孫華軍在與劉黑闼的激戰中雖然不落下風,卻也害怕被堵在門外,被迫開始向門内退卻,隋軍将士窮追猛打,迫不及待砍斷吊橋繩索,刀鋒直指半開的倉城南門。
幾枚火藥瓶突然被抛進隋軍人群中,炸開間發出巨響,隋軍将士被沖擊波震出混亂,叛軍士兵乘機蜂擁回城,倉門也乘機關閉,搶在隋軍沖近前緊緊關上,也将十幾個叛軍士兵堵到了城外,隋軍将士怒不可遏,拼命上前沖擊間,城上早已飛下無數羽箭及落石,同時又抛下繩索,拽拉叛軍士兵上城,隋軍将士乘機沖入城内的美夢也因此落空。
見此情景,陳喪良雖然失望,卻也沒有過于懊悔,隻是把目光轉向李建成的帥旗所在,心中暗道:“建成兄,你果然有一手,是個将才,隻可惜,你成不了我的助手。”
“賢弟,你果然厲害,但我不會認輸。”李建成也在眺望着陳喪良的帥旗所在,心中暗道:“我還有希望,爲了李家滿門,我一定要和你拼到底!”
這時,異變再生,城牆上突然跳下二三十名叛軍士兵,将手中的淋過桐油硫磺的草團投入隋軍将士挖掘出來的牆洞之中,又扔進去了兩枚火藥瓶,巨響間草團猛烈燃燒,燒得正在狹窄空間裏挖牆的隋軍将士鬼哭狼嚎,非死即傷,同時那十幾名腰間系有繩索的叛軍士兵在同伴的幫助下飛登上城,隋軍将士飛快以箭射殺,卻還是讓一多半的叛軍士兵成功逃回了城牆。
不用陳喪良吩咐,早有隋軍将士上前撲火,搶救同伴并且繼續挖掘,負責提供弓箭掩護的張季珣也命令弓箭手集中羽箭,覆蓋牆洞頂端城牆,防止叛軍故技重施,但無論如何,隋軍的鑿城速度還是受到了極大影響,進展速度陡然放慢。
“他娘的,還很會利用火藥的優勢嘛。”陳喪良罵了一句髒話,又以馬鞭一指李秀甯軍所在的戰場,喝道:“羅士信,上!盡快把那裏的戰事結束!”
應諾聲中,羅士信帶領本部大步沖上,從側面加入混戰戰場,小怪物羅士信再一次身先士卒,在敵群中矛戳柄砸,勢不可擋,吃過羅士信大虧的李秀甯軍未戰先怯,很快落入下風,李秀甯拼命約束軍隊,被迫向來路逃竄,想要重新逃回倉城,牛進達察覺李秀甯軍企圖,利用位置更好的機會,搶先沖到吊橋前方攔截,不肯再給李秀甯軍逃跑機會。
倉外混戰更加殘酷激烈,急于逃命的叛軍拼命回沖,攔在路前的牛進達軍既無險可守,背後又有叛軍弓弩威脅,完全是靠血肉之軀抵擋叛軍前進,打得異常艱難。馬三寶和羅士信也不斷沖擊李秀甯軍,卻始終無法沖散叛軍,最後羅士信急了,幹脆舍馬步戰,換上雙刀沖入敵群,瘋狂砍殺着直沖李秀甯的軍旗所在,羅士信身後的士兵怕主将有失,趕緊尾随跟上。
混戰間,羅士信再一次撞上了老對手丘行恭,知道羅士信厲害的丘行恭明知不敵,卻還是舍命攔截,與羅士信惡鬥了幾個回合,直到被羅士信砍傷方才撒腿而逃,但也多少給叛軍士兵争取到了一些時間,讓更多的叛軍士兵死守在了李秀甯的旗幟周圍,羅士信幾次沖擊都沒能殺進去,反而被叛軍士兵的刀槍在身上留下了幾處深淺不一的傷口,急得哇哇大叫,卻又無可奈何。
要命時刻,羅士信的身後突然飛出幾個火藥瓶,落入叛軍密集處炸開,羅士信先是大喜,然後又大罵自己糊塗,忘了陳喪良給自軍裝備有用來擾亂敵人的火藥瓶,趕緊又大吼下令,讓自軍士兵把火藥瓶都扔出去,自己則頂着爆炸沖擊和敵人刀槍大步上前,一路砍殺着繼續直取李秀甯。
被火藥爆炸攪亂的叛軍士兵終于攔不住小怪物的前進腳步,雙刀都砍出了缺口的羅士信也終于殺到了李秀甯的近處,看到殺得滿身是血的羅士信狀如瘋虎的沖來,素來沉穩的李秀甯終于還是慌了,下意識的拔馬就往北跑,死活沖不破牛進達阻擊的叛軍士兵慌亂跟上,叛軍隊伍密集的隊形也終于大亂,隋軍将士乘勢追擊,緊攆着李秀甯的敗兵不放,活捉李娘子的口号此起彼伏,不少人品上佳的隋軍将士還喊出了活捉李娘子輪營的口号。
與此同時,看到李秀甯敗往北面後,城牆上的叛軍将領無不大慌,紛紛向李建成叫道:“左都督,不好了,李娘子忙中出錯,往渭水那裏逃了!那裏是死路啊!”
李建成臉色鐵青,根本就不敢去看李秀甯的情況,半晌才陰沉着臉說道:“希望她别想不開尋短見,她即便被俘虜,以賢弟的脾氣,也不會把她怎麽樣。”
知妹莫若兄,這時,李秀甯終于發現自己犯下平生最大的一個錯誤——慌不擇路間竟然逃到了滔滔渭水的岸邊!但再想回頭時已經晚了,隋軍将士早已經如同潮水一般的湧來,堵死了她的其他逃命道路,會水的叛軍士兵紛紛跳下渭水逃命,不會水的叛軍士兵隻能是嚎啕大哭着放下武器跪地投降,隻有少數窮兇極惡的叛軍士兵負隅頑抗,還有一部分叛軍則直接逃向了西面,不敢再回頭一步。
李秀甯不會水,當然也不會投降,又聽到隋軍将士高喊的抓住李娘子輪營的口号聲,李秀甯徹底絕望,隻能是向西面的大興方向哭喊道:“父親,女兒先走一步了!”
喊罷,李秀甯縱身跳入了滔滔渭水……
很可惜,李秀甯自殺沒能死成,喝了一肚子渾濁河水後,她被兩個跳水追殺的隋軍将士給拖上了岸,憤怒的隋軍将士當場就要把她的衣服剝光侮辱,幸得馬三寶正在軍中,及時喝住了衆人,下令把她押去獻給陳喪良,交給陳喪良處置。
當李秀甯被押到陳喪良的面前時,模樣當然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全身精濕,衣衫破爛,頭發披散,曾經妩媚動人的臉蛋上青一塊紫一塊,還盡是泥污髒水,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看到差點成爲自己嫂子的李秀甯這副模樣,陳喪良當然是感慨萬千,苦笑說道:“嫂子,真想不到我們會這樣的環境下重新見面,你沒事吧?”
絕望的看了一眼白袍銀甲裝逼之至的陳喪良,李秀甯沙啞着嗓子說道:“姓陳的,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一刀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
“我殺你幹什麽?你的利用價值還很大,現在還不能殺。”陳喪良坦然回答,又說道:“不過你也放心,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名門之後,還差點成了我嫂子,我不會讓你受到羞辱,安心到戰俘營呆着去吧。”
言罷,陳喪良剛想下令把李秀甯押走,前方倉城那邊卻突然傳來了歡呼聲音,陳喪良與隋軍衆将趕緊擡頭去看間,卻見永豐倉的城牆先是出現搖晃裂縫,接着很快發出一聲巨響,終于在隋軍将士不惜代價的奮力挖掘下轟然倒地,隋軍将士歡聲如雷,不及煙塵散去,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殺進倉内,人人争先,個個勇猛。
見此情景,李建成當然是臉色蒼白如紙,不得不垂首下達棄倉逃命的命令,讓軍隊出城逃竄。陳喪良卻是長松了一口氣,喃喃說道:“終于還是拿下來了,可惜,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城牆已經出現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巨大缺口,再堅持下去也毫無意義,乘着手裏還有一支可戰之兵,李建成、王長諧和孫華等人趕緊打開西北兩門,帶着軍隊向西面大興方向逃命,陳喪良不願加大損失,沒有下令攔截,隻是命令步兵大隊入倉控制倉城,又命令報國軍和秦瓊、程咬金等騎兵隊伍先行西進,攔腰沖擊叛軍的敗兵。而與此同時,窦琮從蒲津關派來的援軍也終于抵達了渭水北岸,可惜爲時已晚,又沒有橋梁和渡船過河,隻能是趕緊向西去有橋梁的興德宮接應。
遭到了隋軍騎兵攔腰沖擊的叛軍敗兵當然再次大敗,但過于開闊的地勢卻給了叛軍将領士兵不少的逃命機會,會水的士兵下河泅渡逃命,不會水的四散奔逃,專往騎兵難以活動的山林之中逃竄,已經換上了普通士兵衣服的李建成和王長諧等人也靠着戰馬亡命奔逃,搶先逃過渭水橋梁,與蒲津關救兵會師一處,得以保全住性命,也多多少少的保住了一些殘兵敗将。
李建成的逃走在陳喪良的意料之中,事實上陳喪良還是故意放李建成一條活路的——逃跑時大将肯定是騎馬逃命,速度可以很快,陳喪良命令騎兵攔腰沖擊李建成敗兵,其實就是爲了給李建成一個逃命機會。所以收到了李建成已經逃過了渭水的消息後,陳喪良不但沒有半點的驚奇,還眺目去望北面,心中暗道:“建成兄,去吧。這次放你走,是因爲我還沒有資格赦免你,下次我能自己做主的時候,你就别想跑了。”
喃喃說罷,陳喪良下令撤回追兵,然而命令剛剛送出,留守營地的房玄齡卻打馬來到了陳喪良的面前,還直接附到了陳喪良的耳邊,低聲說道:“賢弟,大事不好,剛收到的消息,二十八日夜,叛軍主力已經攻破了大興宮城!”
陳喪良身體一震,忙低聲問道:“代王殿下呢?”
“隻聽說是化裝成内侍逃出了城,目前還沒有更進一步消息!”房玄齡低聲答道。
陳喪良這次沒有震驚,嘴角還很輕微的上翹,暗道:“陰世師果然還是聽了我的建議,逃了就好,死了更好,不死也沒關系,大興朝廷的框框架架已經被李淵老賊砸得粉碎,拿回了大興,我就可以放心在關中這張白紙上施展畫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