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興再說吧,那裏才是最值得我感慨的地方。”陳喪良笑笑,吩咐道:“走吧,都進關,難得人聚這麽齊,我們開一個見面會,讓大家都互相認識一下。”
确實很難得人聚這麽齊,除了留在洛陽的長孫無忌和正在弘農的高士廉外,給陳喪良助纣爲虐的幫兇們還是第一次聚齊,文有房玄齡、魏徵、袁天罡、裴行方、崔弘丹和錢向民等,武将有劉長恭、馬三寶、阚稜、尉遲敬德、程咬金、牛進達、秦瓊、羅士信、賀延玉、劉黑闼、劉十善、郭峰、陳祠和張季珣等等等等,再加上文武雙全的李靖和臨時跑龍套的劉綱,幾十号人齊聚一堂,倒也蔚爲壯觀。
七嘴八舌的互相問候見禮間還發生了一件趣事,初次見面的劉長恭和劉綱互叙宗譜,赫然發現這對活寶竟然是同宗親眷,年齡稍小的劉綱輩分竟然還比劉長恭大上一輩,爲人馬大哈的劉長恭在這方面倒不含糊,馬上就向官職遠比自己爲小的劉綱行晚輩禮,口稱叔父,吓得馬屁精劉綱趕緊跪下叩拜還禮,連說不敢,慌亂間叩首還碰疼了腦門,發出慘叫,逗得衆人哄堂大笑。
陳喪良也笑出了聲,還因此想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必須得利用好麾下的同宗親眷關系,得大力提拔這些得力走狗的親戚同族,以便利用他們背後的宗族勢力,借此對抗李淵的門閥背景。而正盤算間,門外卻突然有人來報,說叛軍偏師主帥李建成親自來到潼關城下,請求與陳喪良見面。陳喪良一聽大喜,馬上就吩咐衆人随自己出關,去與無比投緣的好友李建成見面,還下令大開關門,策馬出關來與李建成見面。
這是十分難得一見的戰場奇景,交戰雙方的主帥會面,不僅沒有劍拔弩張刀劍相向,看到了對方之後,還不約而同的一起放聲大笑,高呼着拍馬沖向對方,吓得雙方随行将領趕緊跟上,生拉活拽,好不容易才讓兩個老大相距十步站定,然後陳喪良和李建成還異口同聲的大喝下令道:“不許輕舉妄動,違令者,軍法從事!”
整整兩年沒見,現年二十八歲的李建成明顯成熟了許多,而僅有二十一歲的陳喪良變化更大,臉上稚氣幾乎已經消失不見,舉手投足間更是威嚴十足,帶着笑意互相打量了一番,李建成首先笑着說道:“賢弟,徹底長成大人了,記得四年前咱們初次見面時,你還隻是一個半大孩子,又瘦又弱,這轉眼四年過去,模樣愚兄都有些不敢認了。”
“兄長,你也變化挺大的。”陳喪良笑道:“記得當年第一次見面時,你還隻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富家公子,這才幾年啊,兄長你就已經變成統率千軍萬馬的一軍主帥了。怎麽樣,嫂子和賢侄還好吧?”
“好,都好,你嫂子和你侄子都在太原,有人照顧。”李建成連連點頭,又笑道:“說到統率千軍萬馬,愚兄還是遠遠不及你啊,當年妹夫還嘲笑你在市場裏揀菜葉熬粥,這才四年,賢弟你就已經成爲東都留守,在洛陽東都隻是一人之下,百萬人之上,賢弟大才,愚兄欽佩得五體投地。”
“兄長過獎,小弟隻是機緣和運氣比較好而已。”陳喪良謙虛,又關心的問道:“兄長,怎麽樣,還習慣嗎?這帶兵打仗看似簡單,實際上卻是千頭萬緒,最是花費心血不過,兄長你千萬要保重,别累倒了。”
“多謝賢弟,多謝賢弟關心。”李建成道謝,也是關心的說道:“倒是賢弟你,你才需要保重,愚兄幼時家境好,吃的補的都比你強,底子比你好,你身體要弱些,又曾在戰場上累病累昏過,千萬要注意休息,别太強撐了。”
陳喪良也是連聲道謝,旁邊的隋軍衆将和叛軍衆将卻是個個哭笑不得,無不心說你們是敵人好不好,别這麽關心對方好不好?但也有一個例外,至少柴紹就臉色一直保持鐵青色,還忍不住開口說道:“陳應良小子,我們也終于再見面了。”
很是輕蔑的看了柴紹一眼,陳喪良冷笑說道:“柴嗣昌,别說話行不行?我這是與建成兄叙舊,我和建成兄是親如手足的知交好友,和你沒這層關系。”
柴紹的臉皮立即成了漆黑色,下意識的去拔刀時,旁邊李建成眼明手快,立即一把按住他,喝道:“柴嗣昌,别忘了我的軍令,你要是敢把刀拔出來,就算你是我的妹夫,我也定斬不饒!”
另一邊的李秀甯也趕緊把柴紹拉住,李建成這才轉向陳喪良苦笑說道:“愚兄治下不嚴,讓賢弟見笑了。賢弟,這裏确實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能否找個機會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暢叙舊情?明天如何?愚兄與你各帶兩名随從,在……。”
“兄長,實在抱歉,這次是沒機會了,隻能等下次。”陳喪良搖頭謝絕,又微笑說道:“戰情如火,小弟明天就得向你發起進攻,還必須得盡快打敗你,奪回永豐倉,所以這一次不行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小弟一定與你暢飲長談。”
奉命遲滞陳喪良進攻速度的李建成臉色微微一變,然後才說道:“賢弟,一定要這麽急?不能休息幾天再說?”
“沒辦法。”陳喪良搖頭,歎氣說道:“我也想讓将士稍微休息一下,可是沒辦法,你的父親肯定正在全力攻打大興,現在說不定都已經攻入大興外城了,小弟如果再拖延下去,大興宮城就危險了。”
“賢弟果然料事如神,不錯,今天收到的消息,陰将軍和骨贊治他們已經在前天放棄了大興外城,全力退守内城,家父确實已經進駐了大興外城。”李建成點頭,很坦然的告訴了陳喪良這一重要軍情,然後又神情無奈的說道:“賢弟,愚兄必須要向你道歉,父親要愚兄率軍全力阻攔于你,父命難違,愚兄雖然不才,卻隻能是被迫與你刀槍相見,決一死戰,還望賢弟千萬恕罪。”
“沒事,我明白。”陳喪良點頭,又道:“兄長,你放心,如果你不幸死于我的手中,我一定會盡力照顧嫂子和侄子,隻要有一線希望,我也會盡力保全她們活命。”
“多謝賢弟。”李建成拱手,向陳喪良鄭重道謝,又苦笑說道:“賢弟,愚兄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但如果愚兄僥幸……,僥幸赢了你,你也放心,隻要愚兄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護你妻子兒女周全,不會讓她們受到半點傷害。”
“多謝兄長,小弟知道你一定會這麽做。”陳喪良拱手,同樣鄭重道謝,然後又搖頭說道:“但是這不可能,不說用兵用計,但以軍力對比,兄長你也赢不了我,兄長你名譽上有四萬多五萬軍隊,但你的軍隊不是投降過來敗軍之師,就是新加入軍隊沒有幾天的新兵,之前你們連戰連捷時,他們倒是可以一往無前,戰無不勝。可是眼下你們攻打潼關接連受挫,士氣已沮,沒有任何希望能赢得了我。”
李建成神色一黯,點頭說道:“愚兄知道,愚兄知道沒有希望赢你,所以愚兄打算死守倉城營地,拖延時間,等到父親的主力回援。愚兄已經奉命建立了堅固的營地工事,也修築了永豐倉城,賢弟你要小心。”
“兄長,你千萬别親自坐守營地,守倉城,準備幾條備用的船。”陳喪良叮囑道:“因爲小弟要先打你的營地,然後再攻打倉城,城破之後,你千萬别走陸路逃走,我的騎兵很多,有很大可能追上你,走水路你才有希望逃走。”
李建成再次黯然,默默點頭,那邊柴紹卻是忍無可忍,喝道:“有本事你就盡管來,倉外營地是我負責守衛,你有本事就盡管來,我奉陪到底!”
陳喪良再次把目光轉向了柴紹,目光之銳利冰冷,讓盛怒中的柴紹都難免有一種溫度下降的感覺,然後陳喪良才冷冷說道:“柴嗣昌,虧你還有臉與我對陣,當初我幾次饒你不死,完全就是看在你的父母妹妹份上,想不到你這個畜生竟然能夠忍心扔下他們,從賊謀逆!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這麽做,你的父母妹妹會受到什麽樣的連累?早知道有今天,四年在大興城外,我就不應該救你!”
“我這麽做,就是爲了讓你後悔當年救我!”柴紹咬牙切齒,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道:“再有,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倩妹,都已經被嶽丈從天牢裏救出來了,他們現在情況很好!”
“就你,還不配讓我後悔!”陳喪良重重冷哼了一聲,也多少有些放下心了。
夕陽早已落山,光線漸暗,又把目光轉回了李建成身上,陳喪良很是無奈的說道:“兄長,時間不早,我該回城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如果有機會,我們再見面。”
李建成答應,又叮囑了幾句要陳喪良好生休息,然後才萬般無奈的率領衆人先行離去,陳喪良拱手相送,而當李建成等人逐漸走遠時,陳喪良又突然叫道:“柴紹,如果你想證明你比你的妻子更強,那你就堅守營地兩天,後天日落前,你如果能夠守住營地不失,我就承認你比嫂子更強!”
柴紹回頭,一字一句道:“盡管來,奉陪到底!”
陳喪良笑笑,這才掉轉馬頭,左右隋軍将領也早就知道陳喪良的無良德行,知道他的話肯定不安好心,剛進關門就迫不及待的紛紛向陳喪良問道:“留守,你讓柴紹堅守到後天日落前,是不是又在安排什麽破敵妙計了?”
陳喪良笑笑,把目光轉向自己的表叔,李靖也笑了笑,開口說道:“諸公,你們該不會連《曹刿論戰》都沒讀過吧?士氣這東西,是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柴紹讓賊軍拼死猛守了兩天後,到了第三天,賊軍還能剩下多少士氣鬥志?我們想要掃除賊軍的營外工事,難道不需要花些時間?我們的主力軍隊日行七十裏走了七天,難道不需要一點時間稍微休息準備一下?”
隋軍衆将恍然大悟,紛紛稱贊陳喪良果然喪盡天良之餘,尉遲敬德又搔着頭說道:“可是這麽一來,柴紹不就赢了留守了?”
“他赢了我什麽?”陳喪良微笑說道:“我剛才是說,他如果能在後天日落前守住營地不失,我就承認他比他媳婦強,我承認了,對我們又有什麽影響?”
隋軍衆将這才徹底醒悟,個個放聲大笑,齊贊陳喪良果然不是東西,連與好友叙舊都乘機下套。陳喪良卻笑着歎道:“李建成性格穩重,肯定知道這時候不能冒險出戰,李淵又命令他隻守不戰,想要用巧破敵幾乎沒有機會,也隻能是在士氣鬥志方面做些文章了。”
熟知陳喪良惡劣性格的不止是隋軍諸将,叛軍這邊也個個都知道陳喪良對柴紹說的話肯定不安好心,以至于就連與陳喪良親如手足的李建成都在回營路上對柴紹不斷叮囑,道:“嗣昌,千萬小心,隻能守營,絕對不能冒險出戰,陳應良的品德雖然高古,但是他在戰場上又是出了名的用計如神,他一再激怒于你,肯定有他的特殊目的,萬不可大意。”
李秀甯也叮囑柴紹不能冒險出戰,柴紹不厭其煩,幹脆怒氣沖沖的說道:“如果你們怕我中陳小賊的詭計,那幹脆讓我帶敢死隊算了!”說罷,柴紹頭也不回的打馬先行回營而去,留下李建成和李秀甯兄妹在背後搖頭歎氣,憂心忡忡。
李建成兄妹當然不會真的讓柴紹去帶敢死隊,也很快就發現他們是白操心了,柴紹回到了營地後,第一件事并不是去組織敢死隊,而是立即着手布置營地夜防,安排了一支精兵值夜,又加派雙崗監視敵情,嚴防隋軍深夜劫營,還親自帶兵巡視營地,叮囑每一名将領謹慎作戰,倘若出現隋軍夜襲情況,隻可用亂箭迎敵,萬萬不能出營交戰。
是夜,有嬌妻爲伴的柴紹也不顧辛苦,每隔一個時辰都要巡視營地一圈,查崗查哨,慰勞值夜将士,李秀甯心疼丈夫,勸柴紹不要如此高頻率的夜巡,以免累壞身體。柴紹卻陰沉着臉說道:“這是我向嶽丈贖罪的最好機會,也是我報仇雪恨的最好機會,隻要能夠守住營地,堅持到嶽丈回援,别說累病累垮,就是累死,我也心甘情願!”
次日,同時也是大業十三年的九月二十三日,言而有信的陳喪良果然派出了馬三寶,率軍向叛軍營地發起進攻,但陳喪良并沒有要求馬三寶直接沖擊叛軍營地,而是磨刀不誤砍柴工,讓馬三寶指揮軍隊以蝦蟆車填塞叛軍營地多達三重的護營壕溝。叛軍方面卻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輕敵,全營備戰監視隋軍行動,不斷以弓箭硬弩壓制隋軍蝦蟆車,遲滞隋軍的填壕速度。永豐倉城方面也是全軍備戰,小心翼翼的防範隋軍突然發起進攻。
正午時分,赤日當空,陳喪良突然親自率領一支身披白袍的騎兵出關,來到叛軍營地之外,柴紹夫妻聞報不敢怠慢,慌忙來到營前查看情況,營中叛軍諸将也下令全軍戒備,可惜陳喪良卻隻是轉了一圈,巡視了隋軍的填壕工作後,馬上又到北面的永豐倉城來親自勘探敵情,還讓軍士架起觀城車,親自登車,居高臨下的窺視城中情況,結果這也讓李建成心生警惕,擔心詭計多端的好友嘴上揚言先打營地後取倉城,實際上卻突然強攻倉城。
折騰了近一個時辰,陳喪良領着身披白袍的騎兵大搖大擺離去,在正午太陽下暴曬下近一個時辰的叛軍将士剛剛有所放松,潼關之中卻又出來了一支隋軍,吓得叛軍趕緊又重新嚴密戒備,誰知這支軍隊卻隻是輪換了馬三寶軍繼續填壕,以強弓硬弩與營中叛軍對射,并沒有發起進攻,馬三寶軍也直接撤回了營中休息。
傍晚,陳喪良再次率領騎兵出關,驚得叛軍上下又是一番雞飛狗跳,然而陳喪良卻隻是巡視了一圈填壕進度,然後就收兵回關休息。
二十三日夜,叛軍上下繼續嚴密戒備,結果到了二更之後,五裏外的潼關城上突然号角長鳴,鑼鼓震天,似乎有出兵迹象,叛軍全軍起身備戰,嚴守栅欄工事,但僅僅隻是過得片刻,号角戰鼓之聲又突然消失,關中也不見一名隋軍出來。
是夜,隋軍方面每隔半個多時辰就用号角戰鼓驚擾叛軍一番,叛軍上下每次都被柴紹夫妻和李建成逼着起身備戰,苦不堪言,結果卻每一次都不見隋軍出兵。
二十四日,陳喪良喪盡天良的花招更多,叛軍才剛開始領取早餐,隋軍就已經出關殺來,還沒有攜帶蝦蟆車和長盾,似乎有直接攻打營地的打算,叛軍全軍慌忙備戰,但隋軍抵達營外之後,卻立即停住布陣,接着蝦蟆車和長盾出關,繼續填壕對射不止,叛軍隻能是一邊戒備一邊進餐,上上下下都痛苦不堪。
是日,陳喪良三次親自出關,隋軍兩次輪換填壕軍隊,每一次都讓叛軍全軍精神緊張一番,也每一次都讓柴紹夫妻和李建成警惕萬分,然而隋軍每一次的動作都是雷聲雨點小,也始終沒有向叛軍營地發起一次象樣的攻城。
當李建成和柴紹夫妻隐約察覺上當的時候,太陽已然落山,陳喪良也在一天之中第三次出現在了叛軍營地門前,柴紹忍無可忍,來到門前叫罵,喝問陳喪良爲何失信,整整兩天都沒有發起正式進攻?
“急什麽?想找死我随時都可以成全你!嗯,太陽落山了,嗣昌兄,我承認你比嫂子強就行了,不過你們夫妻之間,誰比誰強也用得着争嗎?”
扔下了這句話,陳喪良大笑着率軍退去,終于明白上當的柴紹破口大罵,但陳喪良的下一句話卻讓柴紹重新提高了警惕,“嗣昌兄,好好休息一晚上吧,我這個人不擅長夜戰,更不擅長奇襲偷襲,今天晚上,我不會來找你麻煩,你隻管放心休息就是!”
一夜之間大破******主力的陳喪良說自己不擅長夜戰,這句話别說是雁門大戰的經曆者柴紹不信,就是那些新投軍的賊軍士兵也不敢相信,全都明白今天晚上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結果也正如所料,回關之後,陳喪良第一件事就是拍着劉綱的肩膀笑道:“劉都尉,今天晚上再辛苦一晚上,出關去到近處敲鑼打鼓,我再給你三十個火藥瓶,賊軍營地和永豐倉城,多多少少都扔一些,讓賊軍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