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也不能怪無能,是裴仁基的運氣實在太爛,爛到了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正面對手士氣正盛又兵力龐大,裴仁基手下卻隻有黑心侄子給的一萬二線軍隊,訓練嚴重不足戰場經驗奇缺,戰鬥力與屍山血海裏鍛煉出來的瓦崗精銳差着一大截,張須陀留下的五千殘部倒是戰鬥力強悍,可惜這些殘兵敗将卻大都帶傷,又連年征戰疲憊不堪,思鄉厭戰的心理問題十分突出,又因爲不久前的大海寺慘敗而士氣低落,鬥志遭到重創,沒有足夠的時間休整,就算強行派上了戰場也不可能發揮平常的戰鬥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别說是凡夫俗子裴仁基了,就是神仙來了也沒轍,所以裴仁基也隻能選擇暫時忍讓,一邊牢牢守住虎牢關這個咽喉重地,一邊讓張須陀留下的殘部休養休息,同時拼命的訓練軍隊,也眼睜睜的看着瓦崗軍和李密軍在荥陽境内爲非作歹,橫行無忌,甚至就連管城被圍期間,在荥陽太守郇王楊慶的接連求援,裴仁基也不敢真把軍隊拉到管城郊外白白送死——瓦崗軍在攻城戰方面經驗或許還有欠缺,但是在野戰中捏死兩個現在的裴仁基那是易如反掌。
順便說一句,還是面對這樣的局面,咱們小蕭國舅蕭懷靜那個是叫春風得意,彈劾裴仁基膽怯畏戰和不救友軍的奏章是三天兩頭的往江都送,裴仁基雖有察覺,卻也無可奈何,好在裴仁基剛接手這個爛攤子還有說詞可以推卸責任,朝廷裏也還有一兩個得力的靠山,不象董純那麽無依無靠隻能躺着等死,一時半會間還用不着擔心會腦袋落地。
讓裴仁基火大無奈的還在後面,他都已經乖乖躲在虎牢關不去惹麻煩了,麻煩卻偏偏要主動找上門來,二月十三先是楊慶派人知會裴仁基,說是發現已經南下的瓦崗軍主力重新北上到了管城附近,裴仁基一度還擔心瓦崗軍再次圍攻管城,誰知二月十四這天,撒出去的斥候就飛馬趕回虎牢關報警,說是瓦崗軍主力已經越過管城直向虎牢關而來,裴仁基大驚下趕緊加強偵察,結果才到了二月十五這天正午,斥候就又飛報說瓦崗軍主力已然越過了荥陽縣,逼近虎牢關所在汜水縣境,并且還清楚聽到了瓦崗軍隊伍中響起“攻破虎牢關、活捉裴仁基”的口号聲。
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從斥候口中确認了翟讓旗幟與李密旗幟都在瓦崗軍中這一重要情況,裴仁基立即在虎牢關中召開軍事會議,召集麾下衆将共議對策,而張須陀的副手賈務本也已經在此前傷重而死,所以參加這個軍事會議的除了裴仁基從東都帶來的幾員将領外,也就是羅士信、秦瓊、賀延玉與賈務本之子賈閏甫幾人。——對了,還有咱們的小蕭國舅蕭懷靜,雖然裴仁基根本沒有派人通知他,但小蕭國舅還是不知從那裏聽說了消息,奸笑着來到會場參與議論。
“已經确認無誤,瓦崗賊這次的目标就是虎牢關。”裴仁基神情有些無奈的先向衆人介紹了大概情況,又道:“瓦崗賊目前的兵力尚不清楚,但至少在六萬以上,由翟讓逆賊與李密逆賊共同率領,所以控制荥陽、荥澤和通濟渠以東的瓦崗賊軍也有可能參戰,敵衆我寡,如何禦敵,諸君可有妙策?”
會場中先是有些沉默,然後羅士信才握着拳頭吼道:“開關迎敵,和他們拼了!爲張大帥報仇!”
和張須陀、陳喪良一樣,裴仁基也十分喜愛羅士信這名少年猛将,但再是喜愛也不會由着羅士信的性子胡來,所以裴仁基歎了口氣後,還是開口說道:“士信,冷靜一些,張大帥的仇我們一定要報,但不是現在,現在你們這些齊郡老人大都才傷勢痊愈,又連年征戰,師老人疲,此時與瓦崗賊開關決戰,勝算實在不大。”
“士信,冷靜些,别沖動。”身上還挂着孝的賈閏甫也勸了羅士信一句,這才對裴仁基說道:“大帥,敵衆我寡,敵強我弱,上策是閉關堅守,此外再向東都求援,陳應良陳留守一向勤于國事,必然不會推托拒絕,待到東都援軍趕到,然後再商議如何破敵不遲。”
實力強弱懸殊巨大,這麽做雖然有些傷面子,但裴仁基還是微微點了點頭,開始盤算如何向東都求援,誰知就在這時候,小蕭國舅卻突然笑了起來,笑道:“賈将軍所言極是,我們是應該向陳留守求援,陳留守用兵如神,百戰不敗,說不定又會象上次裴大使征讨宜陽賊那樣,根本不用一兵一卒,隻憑一道書信命令,就能指揮我們大破瓦崗賊。裴大帥,你說是不是?”
橫了小蕭國舅一眼,裴仁基想把小蕭國舅掐死的沖動也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後悔真把那張小紙條還給了這根攪屎棍。那邊秦瓊和賀延玉等人卻是面面相觑,雖然都十分讨厭小蕭國舅,卻都忍不住好奇開口詢問小蕭國舅此言何意,痛恨裴仁基入骨的小蕭國舅也十分樂意,趕緊把當初裴仁基久剿宜陽賊不滅和陳應良僅用一道命令就以前線軍隊破敵的事仔細介紹,期間也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誇大裴仁基的狼狽無能與陳喪良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裴仁基神情尴尬的同時,秦瓊和賀延玉等人紛紛驚歎了,然後賀延玉還說道:“大帥,那麽我們最好是立即向陳留守禀報敵情,向他求援求救,這沒啥丢臉的,當年張大帥遇到棘手敵人時,也幾次向陳留守求援,陳留守也每次都盡力幫忙,以各種神妙計策大破強敵,從無失手,我們應該向他求援。”
“對,向陳留守求援。”很得裴仁基禮待的羅士信也贊同求援,又道:“最好是叫他把阚稜派來給我們幫忙,那家夥打硬仗最靠得住。不過馬三寶就算了,那個匹夫,賭錢沒有一次不出千耍詐。”
齊郡諸将紛紛附和,裴仁基從東都帶來的幾個将領也全都贊同,裴仁基的神情則更加尴尬,小蕭國舅察言觀色,趕緊落井下石道:“裴大使,諸位将軍都說得對,雖說陛下有旨意不許陳留守擅離東都,但他與你的關系畢竟是非同一般,看在令千金的份上,說不定陳留守會親自領兵前來救援我們,到時候我們就肯定能保住虎牢關……。”
“蕭懷靜!你給老夫閉嘴!”
裴仁基忍無可忍的放聲大吼,拍案而起間裴仁基剛想發飚,不曾想門外卻有親兵飛報,說是瓦崗軍抓到了一名隋軍斥候,把他的衣服扒得精光,赤身裸體以示羞辱,再以一隊騎兵押來虎牢關外當衆釋放,還讓那名倒黴的隋軍斥候給裴仁基帶來了一道書信。裴仁基聞訊更是大怒,立即下令将書信呈來,而當接過書信仔細一看之後,裴仁基的臉色頓時就變成青黑色了,再次拍案大吼,“翟讓狗賊,老夫與你不共戴天!”
“裴大帥,信上說了什麽?”小蕭國舅趕緊問道。
“你管不着!”裴仁基怒吼。
“我怎麽管不着?”小蕭國舅冷笑,振振有辭的說道:“下官鬥膽提醒大帥一句,下官是越王殿下派給你的監軍,有權查看軍中文書信件,翟讓逆賊寫給你的書信這麽重要,下官身爲監軍,更加應該立即查看。此外,下官再提醒大帥一句,唐國公李淵,當初也就是因爲瞞報了一道始畢賊酋寫給他的書信,才有了後來的事,前鑒不遠,望大帥謹記。”
鐵青着臉怒視了小蕭國舅片刻,裴仁基才表情猙獰的把書信扔給小蕭國舅,而咱們的小蕭國舅也不愧是曆史上的瓦崗之友,看了書信後先是偷笑,然後又故意念起了其中段落,“瓦崗雄師十萬,投鞭黃河,足斷斷流,刀鋒所指,天地變色,足下即便是将愛女送與陳應良爲妾,換取洛陽出兵相救,也不過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彈指可滅……。”
“裴大帥,瓦崗賊的消息滿靈通的嘛,連令千金和陳留守的風流韻事都知道,真是了不得。不過這主意倒不錯,裴大帥你考慮……,考慮……。”
小蕭國舅說到這就不敢繼續下去了,因爲裴仁基看向他的目光中已經直接在噴火,拳頭也已經攥得關節作響,身闆單薄的小蕭國舅爲了自保,當然隻能是乖乖閉嘴。還好,同樣被朝廷法令捆住了手腳的裴仁基表情猙獰了許久後,最終還是放過了小蕭國舅,改爲大吼道:“不必向東都求援,這一仗我們自己打,傳令下去,立即着手準備守城器械,全軍備戰,堅守虎牢關!不管瓦崗亂賊來多少,都絕不能讓他們越過關城一步!”
“大帥,請不要義氣用事。”裴仁基從東都帶來的虎牙郎将王權趕緊勸谏,說道:“瓦崗賊人多勢衆,又兵鋒正銳,我們最好還是謹慎爲上,向東都知會軍情,順便向越王殿下請求援……。”
“閉嘴!”裴仁基拿小蕭國舅這個監軍沒辦法,收拾部将卻是易如反掌,咆哮道:“用不着!這一仗老夫自己打!陳應良那個小賊,讓他陪着楊侗玩去!”
“咳,咳,大帥,大帥。”
與裴仁基關系不錯的賈閏甫趕緊大聲咳嗽,又對裴仁基殺雞抹脖子一樣的使眼色,提醒裴仁基慎重言行,裴仁基也這才發現自己以下犯上直呼了楊侗的名字,趕緊偷眼去看小蕭國舅時,卻見小蕭國舅仍然還在埋頭看信,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失言,裴仁基松了口氣,趕緊對王權說道:“不必了,虎牢關地勢險要,城池堅固,瓦崗賊就是來得再多,我們也有把握守得住,就這麽定了,這一仗我們自己打。”
見裴仁基态度堅決,隋軍衆将不敢再勸,隻得是唱諾從命,裴仁基火速調兵遣将及布置守城事務間,卻全然沒有留意到,信紙後的小蕭國舅嘴角邊,已經悄悄露出了獰笑,暗道:“姓裴的,敢直呼越王殿下名字,對越王殿下大不敬,這可是一條不小的罪名。他娘的,幹脆把這道書信謄抄一份,連同奏章一起遞往東都,讓裴仁基匹夫顔面掃地,也讓陳應良小賊難堪難堪。”
…………
十五日傍晚,瓦崗軍主力與李密軍主力聯袂抵達虎牢關外,連夜在牛渚口立下營寨,第二天,同時也是二月十六日這天,天色才剛亮,單雄信就率領兩千軍隊來到了虎牢關外搦戰,還故意舉出了妹夫花木蘭的例子,大聲勸說虎牢關上的齊郡将士獻關投降,齊郡将士紛紛怒罵,羅士信和賀延玉等将也請求出關交戰,裴仁基卻擔心這是瓦崗軍有意誘敵,拒絕出戰,緊閉關門不出。
與此同時,撒到關外的斥候細作也報告說瓦崗軍正在四處砍伐木材,裴仁基猜到這是瓦崗軍在準備攻城武器,便命令士卒在關上與瓦崗軍對罵,試圖激怒瓦崗軍,引誘瓦崗軍在攻城武器匮乏的情況下發起攻城,可惜單雄信卻根本不上當,才剛到下午就退兵回營,兩軍将士僅僅隻是白白浪費了一些口水。然而單雄信走後不久,卻又有斥候回報,說他偷聽到瓦崗軍伐木士兵談話,要多砍松柏樹木準備火把,并且一定要在天黑之前送回營中,裴仁基立即斷定瓦崗軍很有可能發起夜襲,馬上着手布置防範夜襲的準備不提。
裴仁基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的是,當他斷定瓦崗軍将要夜襲後,把所有力量集中到虎牢關城防上的時候,同一時間,虎牢關西南面的方山一帶,翟讓和李密親自率領的七千瓦崗軍精銳,已然越過了方山最高峰,進入方山北部的山林之中,并且正在大量當地百姓的引領下,借着太陽落山前的最後餘輝,全速向着正北面的洛口倉挺進,距離洛口倉這個天下第一大糧倉,也隻剩下了區區四十餘裏路程。
山路崎岖,李密和翟讓都是牽馬而行,一路之上,雖然前方的斥候不斷回報安然無恙,沒有發現隋軍埋伏,翟讓還是小心的不斷東張西望,生怕什麽地方冒出伏兵,把他堵死在這狹窄山道上,說什麽都不肯放心。李密看出他的心事,便微笑安慰道:“大王放心,此地距離虎牢關雖近,但裴仁基那個匹夫有勇無謀,固執有餘,機靈卻遠遠不足,絕不會猜到我們的真正目的,更不可能在這裏布置伏兵。”
“希望如此。”翟讓嘀咕了一句,又擡頭去看天色,見太陽即将落山,便又說道:“蒲山公,天快黑了,山路還有二十來裏,怎麽辦?”
“加快行軍速度,二更之前,一定要走出山區。”李密不動聲色的說道:“然後在山區邊緣的羅口附近休息一個時辰,也順便準備飛梯,四更前趕到洛口倉,強攻拿下,再乘船順洛水而下入黃河到牛渚口,告訴主力我們已經得手。”
“這些我都知道。”翟讓還是有些緊張,道:“我擔心的是,我們能否順利拿下洛口倉?還有到了山區邊緣,我們來不及準備飛梯怎麽辦?”
“洛口倉裏,隻有有一千多守軍,還全都是些從沒上過戰場隻會貪污錢糧的酒囊飯袋,一戰可破。”李密微笑道:“至于飛梯,我早就派人探察過了,羅口那一帶到處都是毛竹林,想造多少飛梯都行。我還知道,洛口倉的倉牆隻有一丈來高,很容易攀爬。”
見李密如此自信,翟讓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不再唠叨多問,一個勁的隻是催促軍隊急行,而李密的神情雖然自信如舊,但距離洛口倉越近,李密的心中卻也是打鼓,暗道:“陳應良小賊,你可千萬不要察覺啊,我的妙計有自信瞞得過任何人,惟獨沒有信心瞞得過你。不過還好,東都距離洛口倉有百裏之遙,點将發兵也不是一蹴能就,除非你是在昨天下午之前就識破我的破敵之計,否則你無論如何都來不及阻止我奪取洛口倉。”
受隋炀帝這個極品皇帝的拖累,運氣站在了瓦崗軍這邊,十五月亮的十六圓,偏巧這個晚上是晴空萬裏,月明星稀,光線極好,瓦崗軍又是常年流竄就糧,本就擅長走夜路山路,在這樣環境中當然是如魚得水,連火把不用打就能行軍,近而導緻瓦崗軍的推進速度也超過了李密的估計,初更才剛剛過半,瓦崗軍主力就走出了山區,來到毛竹衆多的羅口一帶,翟讓和李密對此當然都是大喜,馬上就命令軍隊抓緊時間休息吃飯和準備飛梯。
都是瓦崗軍的精銳,不僅能征善戰,也吃苦耐勞,在休息時間有限的情況下,七千瓦崗軍将士還是順利完成了翟讓和李密交代的任務,迅速準備了超過兩百架的竹制飛梯。二更半時,準備完善的瓦崗軍提前出發,在李密和翟讓的率領下,借着月光重新上路,大步沖向了已經距離不到二十裏的洛口倉城,人加步馬加鞭,速度極快。
前方鴉雀無聲,毫無動靜,終于打上的軍旗迎着夜風飄展,微風又象少女之手,輕輕愛撫着李密黝黑的臉龐,讓李密心舒神爽,也讓李密面露微笑,口中喃喃,“陳小賊,真想看看你聽說洛口倉被破的消息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蒲山公!翟大王!許久不見,久違了!”
石破天驚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并騎走在最前面的李密和翟讓大吃一驚,趕緊擡頭間,卻見道路之上,不知何時正有三人三騎策馬過來,中間那人白甲白袍,騎胯白色戰馬,人未至,熟悉的聲音已然提前傳來,哈哈大笑道:“蒲山公,翟大王,沒想到吧,我這個故人會在這裏?怎麽現在才來?我可等你們不少時間了。”
距離尚遠,看不清來人容貌模樣,可僅僅隻是看到那白衣白甲騎白馬的裝逼模樣,還有聽到那惡心的熟悉聲音,李密還是撕心裂肺的放聲大吼了出來,“陳應良!奸賊!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