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風先生,你太神了太神了不錯,我近來是常常有些氣喘胸悶,前天晚上半夜時,我還咳得連氣都喘不過來,這事連我的親随都不知道,你竟然能從面相上看出來神仙真是活神仙”
“大王過獎,雕蟲小技,能博大王一笑,已是……。王将軍,你别急,學生這就給你看,請你站到燈下,讓學生替你仔細看看。”
“王将軍,恕學生直言,你的情況與孟大王有些相似,也是眉間帶有黑氣,但隻黑無青,且黑氣正呈消散之勢,若是學生所料不差,将軍你在不久之前,應該是偶遭小厄,傷及體膚,好在災厄已過,所以眉間黑氣逐漸消散,不知學生有無言錯?”
“沒言錯沒言錯對,十幾天前,我在濟陰是受過箭傷,被一支流矢射,流了不少血,好在沒射要害,金瘡已經收口了淳風先生,活神仙,你快請再給我看看,看看我還會不會有什麽災厄?看準了,你要我怎麽謝你都成
超級大神棍袁天罡的相術在孟讓的軍大帳裏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大大小小的賊将們把袁天罡圍得是水洩不通,争先恐後的懇求袁天罡爲自己相面占蔔,袁天罡則是承認的大展拳腳,用自己天生就會的江湖方術手段裝神弄鬼,把孟讓軍衆賊将忽得是一楞一楞,驚叫靈驗不絕。最後還是孟讓親自開口,這才把衆将趕開,“都别圍着了,淳風先生遠來辛苦,天又這麽晚,讓他好生休息一夜,你們想請他相面,可以等明天再說。”
孟讓開了口,賊軍衆将這才勉強按捺住好奇依令退下,孟讓也這才向袁天罡笑道:“淳風先生莫怪,我這些弟兄幾乎都是粗人,鬥大的字不識一擔,看到你的相術這麽靈驗,就都急了些,讓你辛苦了。”
“無妨,早就習慣了。”袁天罡微笑說道:“在杜大王麾下時,王雄涎将軍和西門君儀将軍他們更急,西門将軍還差點拿刀架在我脖上,逼着我給他相面。今天就是夜太深了,明天,明天如果那位将軍還有興趣,學生可以爲他仔細推一推修舊。”
衆賊将大喜,趕緊向袁天罡道謝,還争先恐後的懇請袁天罡第二天爲自己推算八字,孟讓再次開口喝止,然後又向袁天罡問道:“淳風先生,你剛才爲我們進兵淮陽一事銅錢問卦,得出什麽水風井卦,這卦象怎麽解?是兇是吉?
袁天罡面露難色,遲疑不答,直到孟讓再次追問,袁天罡才神情爲難的說道:“孟大王恕罪,學生剛才沒有立即爲你解卦,卻先讓你們知道學生的相面之術,原本是想證明學生的解卦之象并非出自私心,而是就事論事。但學生這會仔細想了想,此卦最好還是不解爲上。”
“爲什麽?”孟讓等人算是被袁天罡徹底給繞糊塗了。
袁天罡神情更加爲難,道:“因爲這個卦象的解語,恰好與學生此來的來意目的相反,學生擔心解卦之後又說明來意,會讓大王覺得學生是出自私心,爲了完成杜大王所交托的使命,所以才故意亂解卦象,誤導于你。”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杜伏威不可能平白無故的送張須陀書信這個大人情給自己,孟讓早就心知肚明,所以孟讓也不驚奇,隻是微笑說道:“淳風先生,用不着客氣,就把你的來意都說了吧,我聽着。”
“謝大王。”袁天罡拱手道謝,然後正色說道:“不瞞大王,其實杜大王是讓學生前來與你協商同盟聯手的事宜,今年正月時,我們杜大王西進谯郡,不慎被陳應良奸賊所敗,常思報仇雪恨,隻是苦于力量不足,始終未能遂願。前日我軍無意之劫得張須陀的親筆書信,知道大王你的隊伍正在南下途,我們杜大王就生出了邀請你結盟合軍的心思,想與你聯手共取谯郡,所得錢糧财物,貴軍可得成,我軍隻要四成,我們杜大王情願吃一些虧,隻求能夠報仇雪恥。”
說罷,袁天罡又拿出了僞造的杜伏威書信,而各路義軍聯手攻打一個城池村莊是常有的事,孟讓對此倒是毫不爲奇,接過書信隻是細看,見杜伏威的書信内容與袁天罡的介紹大同小異,都是邀請自己會師結盟,聯手攻打淮北一代錢糧情況最好的谯郡七縣,答應取得的錢糧四分成。唯一袁天罡口述不同的,則是杜伏威在書信指出,如果孟讓率軍向自己的隊伍靠攏,就可以立即擺脫張須陀的追擊,因爲老巢在齊郡的張須陀絕對不敢過于南下,使得本就局勢糜爛的齊魯一帶局勢更加糜爛。
看完了杜伏威的書信,孟讓并沒有急着開口拒絕或者同意,隻是眼珠亂轉着盤算,袁天罡察言觀色,知道他多少還是有些心動,便又從懷裏取出了一道簡陋地圖,放在桌上攤開,對孟讓說道:“孟大王,其實杜大王和輔軍師也早料到你可能會到淮陽就糧,但是就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大王你如果移師淮陽,恐怕十分危險,很可能會被谯郡陳應良、梁郡楊汪和張須陀三支軍隊聯手夾擊,遭到巨大損失。”
“請淳風先生仔細說來聽聽。”孟讓趕緊要求袁天罡介紹軍情,同時細看袁天罡帶來的地圖,發現這道地圖與自己在鄒平縣當主薄時見過的官府地圖相比,簡陋是簡陋了一些,但也勉強還算标注清楚,基本畫明了淮北一帶的山川河流,城池湖泊。
“孟大王請看,你們如果進兵淮陽,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越過通濟渠。”袁天罡在地圖上比劃着忽道:“你們現在的位置,是在梁郡的虞城與砀山二縣之間,如果想要西進淮陽,首先就得越過梁郡宋城到谯郡永城之間的通濟渠運河,但是對你們來說非常不利的是,這段運河的沿途人煙非常稠密,從東到西總共有永城、縣、下邑、谷熟和宋城五個縣的官,宋城和永城還都駐紮着官軍的主力精銳,實力雖然都不至于擊敗大王你的隊伍,卻也足夠能給大王你帶來許多麻煩。”
“鑒于這些情況,孟大王,你如果率領軍隊向淮陽挺進,那麽在沿途倒是就糧非常容易,但是卻肯定無法逃過官軍斥候的眼睛。而官軍一帶确認了你的動向,就可以立即出兵到你的渡河位置立營攔截,還能靠着周邊城池衆多的優勢輕裝上陣,不必擔心軍糧補給,進兵十分神速。”
“孟大王,如果你的隊伍被官軍攔在了通濟渠北岸,那你的麻煩就大了,通濟渠是暴君楊廣的漕運命脈,河寬水深,淮河之北的河流,它的水量之大僅次于黃河,遠大于孟大王你們之前見過荷水、汶水和汴水這些小河流,通濟渠南岸若無兵馬接應,大王你的隊伍渡河将是難如登天”
袁天罡選擇性的遺忘了運河水流緩慢與河上船隻衆多容易收集這些優勢,繼續蠱惑道:“到了那時候,孟大王你如果被官軍堵在北岸,一時之間無法渡河,谯郡的陳應良狗官從下遊殺來,楊汪也從上遊的宋城殺來,再加上一直咬着你不放的張須陀也從背後追來,你就将是三面受敵,進退無路,屆時後果如何,孟大王你敢去想象嗎?”
孟讓等人吃虧就是在吃虧在都沒到過通濟渠旁邊,沒能親眼看到人工河流的水流平坦緩慢處處可渡,不知道自軍完全可以憑借人力優勢分兵渡河,反過來夾擊沿河設防的官軍隊伍,還道通濟渠也是象天然河流一樣落差大暗流多,必須要有合适渡口才能渡河,所以聽了袁天罡的忽後,又看到地圖上那些密集的城池,孟讓還悄悄出了些冷汗,懊悔自己怎麽忘了通濟渠這個大麻煩。
縣主薄出身的化人孟讓尚且倒吸了一口涼氣,就更别說王信惡和李醜等大字不識一擔的泥腿了,大驚之下,王信惡等人趕緊問起通濟渠的寬度與深度,袁天罡則如實回答,說通濟渠寬達四十步二百四十尺,爲了讓隋炀帝的龍舟通航,深度統一爲二丈四尺,足夠淹沒三個頭頂着腳疊在一起的成年人——當然,袁天罡沒有傻到如實介紹通濟渠的水流速度。
得知了通濟渠的寬度與深度,王信惡等人臉色更變了,紛紛向孟讓低聲說道:“大王,這樣的大河不好過啊,我們的隊伍龐大,過汴水這樣的小河都用了一天多時間,如果想過通濟渠這樣的大河,沒有三天以上的時間,恐怕做不到。”
孟讓不動聲色,盤算了許久後,孟讓才向袁天罡說道:“淳風先生,杜伏威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把你剛才的卦象給我解一解,沒關系,有什麽就說什麽,我相信你。”
“大王,那學生可就直言無諱了。”袁天罡拱手說道:“不瞞孟大王,水風井卦其實不是兇卦,但它也絕不是什麽吉卦,它的主卦是巽卦,卦象是風,客卦是坎卦,卦象是水,風可擋可避,力量巨大,寒風刺骨,象征主方消極被動,實力非常強大,态度強硬;水往低處流,可擋可容,能浮舟能沉舟,象征客方消極被動,實力也強,态度随和。客方受主方制約,由于雙方都被動,關系穩定,如同位置固定的井,故稱水風井卦。”
說到着,看了一眼已經聽暈了的孟讓等人,袁天罡又平靜說道:“大王,你的軍隊由北向南進淮陽,爲客方,主水,消極被動,官軍隊伍也是消極被動,但他們是主方,主風,你們之間的實力都一樣的強,并無弱勢一方,兩者相遇必然陷入僵持對耗。所以學生認爲,從卦象上來看,大王你如果向淮陽進兵,雖不至于不利,卻也難以突破官軍的封鎖,很可能與官軍形成僵持之勢,耗日持久方能決出勝負。”
孟讓的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心暗道:“如果和官軍形成了僵持之勢,那我的麻煩就大了,我背後那條張須陀老狗,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把我于掉的機會”
王信惡和李醜等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全都認爲袁天罡的卦象解得對,官軍隊伍有通濟渠這樣的大型河流可守,是很有可能和自軍形成僵持狀态,給後面追殺的張須陀追上自軍的機會。得出了這個判斷後,李醜還迫不及待的說道:“淳風先生,那你再給我們蔔一卦,看我們走那條路突圍最順利?”
“李将軍,學生隻是略通方術,并非真的神仙。”袁天罡苦笑答道:“隻有那些招搖撞騙的江湖騙,才會在一天之内蔔卦數次,真正的術士,一日之内都是隻蔔一卦,因爲再多的話就絕對不靈。就學生所知,古往今來,能夠在一日之内連蔔數卦都能靈驗的人,也就是已窺天道的管辂管公明一人而已,後來他爲少年趙顔蔔卦增壽之後,也因爲洩露天機,被北鬥星君下凡警告,不敢再一日數卦,招緻天遣”
“這麽厲害”李醜吐了一下肥厚舌頭,然後趕緊說道:“淳風先生,那你明天的那一卦可不能給别人,要留給我,我不會虧待了你。”
袁天罡苦笑着點頭,孟讓則拿起了袁天罡帶來的地圖細看,又沉吟了片刻,突然向袁天罡問道:“淳風先生,杜伏威他邀請我聯手攻打谯郡,是希望我到那裏去與他會師?”
“上鈎了。”袁天罡在心裏微微一笑,然後拱手說道:“孟大王,我們杜大王爲了表示誠意,讓你自行決定會師地點,你可以與我們會師于永縣城下,也可以先去彭城南部,擺脫張須陀的追擊,與我們會師于定陶山一帶,然後再做商議。具體如何選擇,大王盡可自決。”
孟讓傻了才會和杜伏威會師于永縣城下,同時招惹陳應良和張須陀這兩條著名的隋炀帝得力走狗,所以孟讓馬上就又問道:“我們如果到定陶山去和你們會師,有什麽路可以走?”
“芒砀山這條路。”袁天罡在地圖上指出了道路,又解釋道:“芒砀山位于彭梁谯三郡的交界處,山高林密,道路複雜,是綠林好漢大展身手的好地方,也是彭梁谯三郡官軍都不理會的地方,即便有義師從此經過,三郡官軍都是守住自己的地界,虛張聲勢把義師隊伍往其他兩郡的地界趕,不敢過于冒險深入山區。學生這次能夠躲開官軍的封鎖,從定陶山過來與你們聯絡,就是走的這條路。”
孟讓的眼睛有些亮了,因爲如果不是北面的各郡各縣以鄰爲壑,拼着命的把他的隊伍往鄰居家裏驅趕,差點被張須陀和周法尚聯手于掉的孟讓也沒有這麽快就能東山再起。所以考慮了半晌後,孟讓就下定了決心,砰的一聲重重拍在桌,大聲說道:“好就走這條路到定陶山去看他張須陀老狗敢不敢扔下北面不管?跟着我追到定陶山”
“砰”
幾乎是同一時間,百裏之外的張須陀軍軍大營,張須陀也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還正好就拍在了木蘭剛從谯郡帶回來的陳應良書信上,臉色還鐵青得異常可怕。肅立在兩旁的秦瓊、羅士信、賀延玉、樊虎和唐萬徹等隋軍名将也是個個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整個大帳,隻剩下木蘭的清亮聲音回蕩,“……那個陳應良不僅拒絕大使你的出兵邀請,還狂妄的說大使你的戰術是個笨法,隻會一直處于被動狀态,前堵後追累死累活也沒有半點作用末将當時氣得簡直象當場就砍了他……。”
“貪生怕死的無恥鼠輩”羅士信忍無可忍的大吼,就象在軍大帳裏打了一個炸雷,怒吼道:“我們辛辛苦苦追了幾百裏,好不容易就要把孟讓狗賊合圍了,陳應良這個狗賊敢臨陣退縮我一定要親手宰了他,拿他的腦袋祭奠我們陣亡的弟兄”
賀延玉、樊虎和唐萬徹等人也是紛紛破口大罵,無比憤怒陳應良的臨陣怯戰,讓自軍的千裏追擊功虧一篑,隻有性格比較冷靜的秦瓊沒有吭聲,但臉色卻陰沉得十分可怕,還把牙齒咬得極緊,臉上肌肉不斷抽搐。
許久後,張須陀才揮了揮手,軍大帳裏罵聲立即戛然而止,然後張須陀慢條斯理的說道:“其實陳應良說得很對,我們的前堵後追,确實是一個笨辦法,我讓他和董純、楊汪聯手封堵孟讓的南逃道路,這個包圍圈也确實太大了一些,他的話并沒有錯。他錯的……。”
慢條斯理的說到這裏,張須陀又重重一拍桌,也是無比憤怒的吼道:“他錯的是不保存實力,不該沒有選擇全力一搏,不該沒有去考慮孟讓流竄到江淮一帶的可怕後果他根本就不知道,一旦讓孟讓這樣有經驗有實力的大賊巨寇流竄到江淮,會有什麽樣後果把比較太平的江淮,變成下一個濟北也有可能”
怒吼太過用力,已經年過半百的張須陀一口氣沒接上來,忍不住彎腰劇烈咳嗽起來,旁邊的秦瓊趕緊一個箭步上前,給張須陀拍打脊背,張須陀揮手表示自己無礙,咳嗽着說道:“我沒事,快到時了,你們都去休息吧,明天我們繼續南下,全力追擊孟讓的亂賊隊伍。”
“繼續追?”秦瓊有些擔心,忙道:“大使,陳應良拒絕出兵北上,汴水河段無兵防守,按路程計算,孟讓隊伍應該都已經過了汴水了,我們不太可能追得上了啊?”
“全力一試吧。”張須陀無奈的說道:“希望楊汪能給我一個驚喜,稍微遲滞一下孟讓的進兵速度,如果實在追不上,就讓軍隊在梁郡休整一下,補充些軍械糧草,然後回頭去濟陰,解決孟海公這個賊頭,也不算誤事。”
秦瓊垂首答應,木蘭卻惡狠狠的說道:“希望孟讓那個賊頭流竄進谯郡,讓陳應良那個鼠輩也來求一求我們,也讓他知道知道,孟讓那個賊頭有多殘暴狠毒”
“孟讓進谯郡的可能不大,陳應良小名氣還算有些,以孟讓的奸詐狡猾,不太可能進谯郡和陳應良硬碰硬。”張須陀搖頭,無力的說道:“我現在不怕孟讓東進彭城北部,也不怕他直接南下谯郡,就擔心他向西南淮陽流竄,或者殺進彭城南部,那麽不是淮陽永無甯日,就是我們進退兩難了。”
無力的說完,已經累得雙眼充滿血絲的張須陀又是重重一拍桌,歎道:“陳應良啊陳應良,老夫真的不明白了,象你這麽消極避戰的膽怯鼠輩,到底是怎麽闖下這麽大的名聲的?聖上對你委以谯郡通守重任,還真是所用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