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沒辦法,陳應良也隻能是在第二天老老實實的拿出寶貴黃金,到金号去打了一套黃金的文房四寶,然後帶着這份禮物到務本坊去拜見遠房伯父裴矩,按照正常的官場套路去活動職位。但很可惜的是,實際上的大隋國務院總理裴矩的忙碌程卻遠非陳應良所能想象,陳應良即便也算是裴矩的遠房侄子,到了他的家裏拜見時,按排号秩序也得等到兩天後才有機會見到裴矩,知道自己與裴矩關系并不鐵的陳應良也不敢強行插隊,隻能是老老實實的按号排隊,先回家等兩天後再來碰運氣。
心情遺憾的回了家,次日清晨,陳應良又一次悶悶不樂的來到皇城當差,繼續于在皇城東宮站崗值勤的無聊差使,也因爲差使實在太過無聊的緣故,陳應良在崗位始終都是無精打采,說什麽都提不起精神,還幾度脫崗去散心偷懶,把俸祿小偷的角色演繹得是淋漓盡緻,也爲後世的官場米蟲做足了表率和榜樣。
陳應良這種散漫懶惰的态度,右内率隊伍早已是見怪不怪,也因爲正率裴信不吭聲的緣故,右内率隊伍的其他人最多隻是肚子裏發洩幾句不滿,沒什麽膽量在陳應良的面前表現出來。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鬼,這一天,報應終于來了——正當陳應良依在台階欄杆在懶洋洋打呵欠的時候,一個剛從東宮出來的大隋官員就看到了陳應良的懶散行爲,還十分生氣的大步走到了陳應良面前,喝問道:“你剛才在于什麽?爲什麽要倚在扶欄上,這是什麽動作?”
暗叫了一聲倒黴後,陳應良先是仔細打量面前來人,發現他将近四十歲的年紀,穿着代表四品的深绯色官衣,容貌俊雅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然後趕緊拱手賠罪道:“上官見諒,卑職有些疲憊走神,故而舉止失禮,請上官恕罪。
本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那四品官卻不依不饒,繼續發作道:“疲憊?你是于什麽髒活累活了,站崗值勤能有多累?還有臉說走神,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不?大隋的國都皇城如果皇城衛士都象你一樣走神,突然來了刺客怎麽辦?”
碰上這麽雞蛋裏挑骨頭的上級,陳應良除了暗叫太倒黴外别無他法,隻能是繼續低聲下氣的請求原諒,表示下次絕對不敢這樣,說了一大堆賠禮道歉的話,那四品官這才氣沖沖的揚長而去。陳應良則是沖着他的背影暗罵了幾句髒話,然後繼續該偷懶就偷懶——畢竟,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陳應良還用不着擔心會影響到自己的仕途和前程。
事情似乎沒有陳應良想象那麽簡單,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頂頭上司裴信突然急匆匆的來到了陳應良面前,盡量壓低着聲音,劈頭蓋臉就向陳應良問道:“你怎麽得罪蕭國舅了?”
“蕭國舅?”陳應良楞住了,答道:“我沒得罪他啊?我連都沒見過他,怎麽可能會招惹到他?”
“沒得罪?那他爲什麽剛才會派人來檢查你的值勤記錄和考核情況?還直接點了你的名字?”裴信追問道。
“什麽?”陳應良的臉色變了,然後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脫口道:“糟了難道剛才訓丨我的人,就是蕭國舅?”
裴信忙問剛才發生的事,陳應良也如實交代了自己被一個四品官訓丨斥的罪行,結果裴信一聽就叫苦不疊了,“麻煩了,肯定是他,蕭國舅目前的官職是内史侍郎,就是正四品。賢侄,你這次麻煩大了,我就算想幫你也幫了啦。”
陳應良也知道自己麻煩大了,因爲自己上任才半個來月的時間,前後告假就已經超過了四天,缺勤率之高,絕對可以在大興皇城中排名第一那個什麽蕭國舅如果把這事捅到了朝廷上,自己怎麽都得背上一些于系。但做爲一個穿越者,陳應良對此仍然抱有一絲僥幸心思,自我安慰道:“好在這隻是小事,我和蕭國舅又素無冤仇,事情應該不會鬧得太大。”
“賢侄,你先别高興得太早了。”裴信毫不客氣的教訓丨道:“蕭國舅如果存心整你,僅憑你這幾天的值勤記錄,就可以⊥你丢官罷職,吃不了兜着走我也得受牽連”
“沒這麽嚴重吧?”陳應良有些傻眼。
“有這麽嚴重”裴信的臉色很不好看,又壓低了聲音,低聲說道:“就比如被你生擒活捉的李子雄,就倒過這樣的大黴他擔任民部尚書的時候,就是因爲在新羅使者面前說了一句中原無禮的冒失話,被禦史言官揪着不放,一道彈劾奏章捅到了聖上面前,他貴爲民部尚書就馬上官帽落地,被直接削去官職,貶爲平民”
正在活動新官職的陳應良臉色有些發白了,裴信則越說越氣惱,也低聲訓斥道:“不是我這當叔父的說你,平時你經常告假就算了,我給你遮掩一下沒人會留心,你當差時還懶懶散散的幹什麽?想自己找麻煩?這東宮雖然不比大宮嚴厲,可也時常有官員出入來往,随時都可能看到你舉止懶散失禮,你再這麽下去,遲早有一天還會被人彈劾這裏是皇城,不是菜市場,你給我注意點
被裴信象訓丨子一樣的訓丨了一個狗血淋頭,倒黴透頂的陳應良也隻能是連連賠罪,好在裴信也知道後悔無用,訓丨得差不多也就放過了同樣算是遠房侄子的陳應良,警告了一通陳應良小心當差走人——不過臨走時,裴信又扔下了一句狠話,“求神佛保佑蕭國舅别把這事捅到聖上面前吧,不然的話,聖上一旦怪罪,誰也不保不了你”
“但願上天保佑吧,蕭國舅,我可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你犯不着這麽對我窮追猛打吧?”
抱着這個僥幸心思,陳應良終于開始認真的站崗值勤了,同時陳應良也難免有些奇怪,蕭國舅發現自己站崗偷懶後,爲什麽會想起調查自己的值勤記錄?不過陳應良很快又想起,自己這個十七歲的右副率,下面管着一大幫三四十歲的千牛千牛備身,也很快就猜到了原因——畢竟,落井下石告密打小報告這樣的事,陳應良自己也于過不少。
現在才開始認真的值勤站崗已經晚了,申時正快到,眼看陳應良就可以下班回家的時候,一隊來自大宮的禁軍衛士突然來到了陳應良面前,口傳聖命要求陳應良立即随隊到大宮見駕,剛被人拿住把柄的陳應良大驚失色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是乖乖的跟着那隊禁軍到大宮見駕,還被那一隊禁軍衛士搜走了随身武器。裴信遠遠看到這一情景,當然也是大驚失色,可同樣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在下差後立即趕往皇城尚書省向裴矩報信不提。
讓陳應良頗爲意外的時候,押解自己的禁軍隊伍竟然直接把自己押進了禦花園中,最後把自己押到一座軒榭的台階下,穿着明黃龍袍的隋炀帝正坐在軒中飲酒,旁邊除了站着剛把陳應良訓丨斥了一通的蕭國舅外,還有一大群或站或坐的盛裝美女——陳應良估計,應該是陰冷了好幾天的天氣突然又放晴,冬天的太陽是個寶,所以隋炀帝帶着大小老婆來禦花園飲酒狂歡了。
很老實的向隋炀帝稽首問安,隋炀帝又很意外的頒旨道:“起來答話,站直,把臉擡起來。”
稀裏糊塗的站起,更加老實的依命擡起腦袋,露出自己勉強可以見人的小白臉,陳應良這才發現隋炀帝旁邊還坐着一個頭戴鳳冠的美貌少婦,猜測她必然是隋炀帝的正妻蕭皇後了。結果也不出預料,隋炀帝又轉向了自己的大小老婆笑道:“皇後,諸位愛妃,你們不是吵嚷着要親眼見見傳說中的小陳慶之嗎?他就是了,趕緊仔細看看。”
被無數大小美女凝視的滋味也不是那麽好受,讓見慣了大場面的陳應良都難得尴尬怯場了一次,被隋炀帝的一大群後妃看得臉都有些發紅,結果自然招來了一通善意的嘲笑,還有輕輕的嘀咕聲音,隐約還能聽到真年輕啊的議論聲
還好,隋炀帝很快就開口說道:“陳應良,你這小子可真是會鬧事啊,前幾天才因爲白疊子的事鬧得滿朝風雨,今天怎麽又惹上蕭國舅了?惹得他勃然大怒,直接把狀告到了朕這裏?”
偷偷看了一眼隋炀帝旁邊的蕭國舅,見他臉色很是難看,似乎還在不滿自己的渎職行爲,陳應良便很老實的認罪道:“禀聖上,微臣有罪,微臣在站崗守衛東宮時走神失禮,有失朝廷威嚴,微臣有罪,請聖上責罰。”
“不隻這些吧?”隋炀帝笑着說道:“蕭國舅還查到,好象你任職十六天,告假的時間就有四天半,大隋的官員都象你這麽當差,朕這朝廷還治不治政了?”
“聖上恕罪,微臣是告假過多,但都是有原因的。”陳應良硬着頭皮解釋道:“微臣告假,有一天是因爲去準備制做棉衣的工具,一天是去送别右武衛那些同生共死的戰友,半天是微臣病了,另外兩天,是因爲微臣住進聖上賞賜的宅院,家中事情太多,微臣無親無戚,唯一的家人三伯腿又受了傷,微臣告假回去料理家事,請聖上見諒。”
“理由倒是充足。”隋炀帝冷笑了一聲,又說道:“好吧,就算你告假的理由充足,朕不追究,可是你在當值時,爲什麽還要走神失禮?你才十七歲,朕就封你爲了從五品的太子右副率了,如此恩拔于你,你就這麽報答朕的聖恩
聽出隋炀帝确實有些不滿,陳應良趕緊單膝跪下稽首了,戰戰兢兢的說道:“陛下恩拔,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回報陛下天恩之萬一。微臣失神失禮……,也是事出有因,請陛下恕罪。”
“什麽原因?”隋炀帝有些不滿陳應良的狡辯,又哼道:“說不出正當原因,你這太子右副率也不用當了,直接回家去吧。”
蕭國舅一直闆着的臉終于有了些表情,露出了一點得意微笑,陳應良額頭上的汗水卻出來了,但還好,因爲有裴信的通風報信和警告,陳應良在來禦花園的路上就已經提防到了這個可能,也準備好了應對的借口,戰戰兢兢的答道:“禀陛下,微臣當時在琢磨一首表明心懷的詩詞,所以不慎在蕭國舅面前走神失禮,請陛下恕罪。”
陳應良這麽說當然不是無的放矢,因爲上次蘇世長彈劾陳應良時,無意中稍微牽扯到了聞喜裴家在朝廷上的政敵虞世基,事後裴弘策曾經大概向陳應良介紹過虞世基的情況,所以陳應良知道虞世基是靠詩文才華獲得了隋炀帝的欣賞,也這才知道千古暴君隋炀帝竟然對詩詞很感興趣,還親自著作出了《飲馬長城窟行》這首不錯的詩詞——其實也可以算是豪邁大氣的千古名篇。
和陳應良期盼的一樣,聽到陳應良的解釋後,隋炀帝果然來了興趣,追問道:“居然在琢磨詩詞?那麽你這首表明心懷的詩詞做出來了沒有?”
“禀陛下,已經做出來了。”陳應良點頭,又打蛇随棍上,恭敬說道:“陛下,微臣早就聽說陛下乃我華夏九州古往今來的第一大詩人,第一大詞人,所以微臣鬥膽,想請陛下斧正微臣的拙作,不知可否?”
“大膽”從一開始就看陳應良不順眼的蕭國舅大怒,乘機發作道:“大膽陳應良,你是何等人?竟敢請當今天子爲你斧正詩詞?你這是大不敬,罪當問斬”
“蕭國舅,我到底那裏得罪你了?你怎麽就揪着我不放?”陳應良心中叫苦。
還好,隋炀帝在詩詞方面的愛好确實頗深,立即揮手笑道:“國舅息怒,陳應良請朕斧正詩詞,雖然僭越,卻也不算不敬。再說了,這小子在曲樂方面就很有才華,一首《精忠報國》,朕就十分滿意,現在就聽聽他的詩詞究竟如何了。陳應良,把你的詩詞念來給朕聽聽。”
“謝陛下。”陳應良松了口氣,又趕緊給自己臉上貼金,恭敬說道:“啓禀陛下,其實微臣這首詩已經是醞釀多日,早在陛下當日親封微臣爲許昌侯時,微臣就已經開始醞釀這首詩,表達心中所想所願,直至今日方才初步做成,但仍然還是拙劣不堪,謬誤頗多,還請陛下海涵。”
“還真會吊朕的胃口。”隋炀帝一眼就看出了陳應良的小花招,笑道:“快念來聽聽吧,朕倒要看看,你醞釀了這麽久的詩詞,到底是什麽樣的成色。
“遵旨,那微臣就獻醜了。”陳應良先是道謝和謙虛,又清了清嗓子,然後才朗聲吟道:
“小築漸高枕,憂時舊有盟。
呼樽來揖客,揮麈坐談兵。
雲護牙旗滿,星含寶劍橫。
封侯非我欲,但願青徐平”
朗聲念完,陳應良又在心裏嘀咕了一句,“戚繼光,戚大将軍,不是我故意要剽竊你,是你這首詩在這個時候,比什麽唐詩宋詞強上一百倍。所以,抱歉了。”
千古傳誦的忠臣詩句一出來,隋炀帝臉上的微笑頓時凝固了,始終在針對陳應良的蕭國舅也傻眼了,知道今天自己将要是弄巧成拙甚至适得其反了。結果不出所料,隋炀帝沉默了許久後,果然開口緩緩說道:“陳愛卿,這首詩,表明的是你的心懷?”
“禀陛下,正式如此。”陳應良鄭重答道。
隋炀帝又沉默了,片刻後,隋炀帝平靜說道:“你這首詩,朕給你改兩個字,最後那句撲侯非我欲,但願青徐平,,朕爲你改成撲侯非我欲,但願八方平,。你的眼光,也别總放在青徐齊魯那群亂賊身上,四海八方的亂賊蠻夷,你都要給朕放在心上。”
“微臣謹遵陛下聖谕,終身不忘”陳應良朗聲答道。
“回去當值吧。”隋炀帝随口說道:“看在你這首詩的份上,你在當值期間走神失職的事,朕就不計較了,以後當值時小心點,再被人抓住你有什麽失職舉動,朕就是想再寬恕你,也找不到寬恕你的理由了。”
“微臣叩謝聖上天恩。”
陳應良趕緊道謝,稽首告退,然而在站起身來時,陳應良卻突然發現,自己曾經的心中女神楊雨兒,竟然也在隋炀帝的身後,還正從一名嫔妃的身後探出俏臉偷看自己。但是這一次,已經再次訂下了婚約的陳應良,卻再沒那麽熱情了,很平靜的轉過身離開,因爲陳應良很清楚,自己與楊雨兒,已經永遠的沒有可能了。——最起碼,陳應良總不能把楊雨兒納爲妾室吧?
“朕把他留在皇城,是否有些浪費人才了?”看着陳應良離去的背影,隋炀帝心中是這麽想的,“封侯非我欲,但願青徐平。這小家夥分明是在朕表明心迹,說他想去青徐齊魯的戰場爲朕平叛剿賊,那他到了青徐戰場上,如果能打得和平定楊玄感一樣的漂亮,朕倒是省去許多煩惱。”
看着陳應良離去的背影,蕭國舅也在心裏惡狠狠的說了一句話,“小子,等着這還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