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内心深處某塊塵封的地方,猝不及防地一下子崩裂開來。
他曾經在那個地方厚厚地塗了一層,還一年一年又一年地塗上加固層,想把那顆種子永遠地塵封起來。
可是就在這一刹那,天崩地裂。
其實,越是堅不可摧的東西,越是脆弱。
“楚大哥,楚大哥?”池小葉在電話裏叫他,“你還在聽嗎?”
楚霄深吸一口氣,穩住氣息,“我在聽。”
“可能我下面說的話會對你有所冒犯。”
“沒關系,你說。”
“作爲楠楠的姐姐,我對你本人沒有任何的偏見,我隻在乎楠楠的感受。如果你們在一起,隻要她開心,我會全力以赴地支持她。但如果,你沒有把握去面對和她在一起之後的壓力,你不能給她幸福,那麽,我懇請你,及早地,徹底地,掐斷楠楠的念想。”
這一席中肯的話,也隻有池小葉能說。
楚霄默默地歎了一口氣,聲音沉沉道:“四年前我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我從來都沒有妄想過。”
楠楠年紀小,沒遇到過什麽事,她的感情大膽而又肆意,不會克制,不會掩飾,也不會收斂,但他會,這必然是他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的選擇。
“好,我知道了。”
“我也沒有故意接近她,在酒店遇到真的隻是一個意外。”
“這我相信你,是楠楠不懂事。”
“謝謝……”
“楚大哥,現在外面封路了,積雪太厚,車沒法開,萬一開了過去卻開不回來,反而把楠楠困住,這樣對她的病情也不好。麻煩你先照顧一下她,隻要一通車,我們馬上去接。”
“也好。”
挂了電話之後,池小葉那邊松了一口氣,跟明白人說話就是這麽直接。
但楚霄這邊,卻更加的揪心痛苦。
他以前是楠楠的私人保镖,三年多的時間,幾乎每天都跟她朝夕相處,他自然懂得楠楠的身體狀況。
楠楠每次一發燒,都會飙到39°高燒,起病急,昏睡不起,起碼也得兩天,退燒後就跟沒事人一樣了。
那時候,家庭醫生都會給她做一些物理降溫,很少給她吃藥。
每次到了半夜,醫生在床邊打盹顧不上的時候,都是他,細心地給楠楠擦手擦臉擦脖子。
想及此,楚霄找了一個幹淨的臉盆,接了一盆溫涼的水,又翻了一條新毛巾,一起拿進了卧室。
敲門沒聲音,他就直接進去了,果然,楠楠蒙着頭睡着了。
她才剛醒不久,又睡着,肯定是高燒所緻。
楚霄馬上把被子扯下來,隻見郭加楠臉是紅的,臉上卻是幹的,不出汗,就不會降溫。
弄濕毛巾,擰到不滴水的狀态,手掌、手腕、小臂、臉頰、耳朵、脖子,不冒犯的部位,他都一一幫她擦拭,反複循環,細緻入微。
溫涼水,帶走了一些熱度,再量一下體溫,退到了38.6度。
他坐在床邊,輕輕地捋着她耳邊的碎發,也隻有在這一刻,他才敢仔細地看着她的臉。
四年未見,她長大了,臉上褪去了嬰兒肥,五官越發的精緻。
昨晚看見她的時候,他心跳都漏了半拍,意外之餘,更多的是驚豔。
他們之間,但凡有一絲希望,他都會朝着這個希望去努力。
哪怕她隻是普通的豪門,他都願意去幻想一下,去努力一下。
然,她是首富的千金,她的家庭是頂級的豪門,她的起點都在别人的終點之上,他隻怕是窮其一生都無法勾到她的裙擺,她的家庭讓他連幻想的底氣都沒有。
他貪婪地看着她的纖纖玉手,十指不沾陽春水,她的手,白皙玉潤,看一眼都覺得是一種亵渎。
“楠楠,”他輕啓唇瓣,低聲道,“對不起,是我無能。”
……
那天傍晚,雪終于停了,但後續的冰凍災害沒有停。
搶險隊連夜對幾條主幹道進行了除雪,一些熱心的市民,也扛着鐵鍬掃把等工具,在小區裏,在街邊,在巷子裏,除雪掃雪。
半夜,郭加楠的情況終于有了好轉,額頭和背上開始潮濕,沁出了細密的一層汗,裏面的衣服也濕了。
楚霄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想要叫醒她,“楠楠?楠楠?”
郭加楠睫毛微抖,似乎要醒。
“楠楠,你出了汗,衣服濕了,要換一身幹的。”
“楠楠?……”
郭加楠聽到了聲音,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人,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味道,讓她感到格外的安心。
“楠楠,醒了吧?”
“嗯。”
“先喝點水,來……”楚霄轉了個方向坐下,扶起她的上半身,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将保溫杯遞到她的嘴邊,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郭加楠身子軟軟的,沒什麽力氣,盡情地享受着他的照顧。
“你得換身衣服,将就一下先穿我的。”
“哦。”
“你餓不餓?”
“嗯。”
“就知道你會餓,一整天你就喝了一碗小米粥。我去廚房把粥熱一下,你換衣服。”
“好。”
楚霄站起身,郭加楠轉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好像沒在下雪了,她問道:“你不趕我走了嗎?”
楚霄頓在原地,反複醞釀後,隻能說一句違心的話,“那你通知司機過來接你,現在,馬上。”
“……”剛才還那麽體貼溫柔,怎麽一下子就變臉了?
“現在幾點了?路通了嗎?”
楚霄也不知道時間,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竟然是半夜兩點。
“路沒通。”他隻能說。
“你乖乖聽話就留下養病,不聽話,馬上走,”楚霄一邊邁步離開房間,一邊丢下一句話,“不把濕透的内衣換了,一會又高燒。”
郭加楠的視線挪到枕邊的衣服上,那是一件純白色長袖T恤,是男士的。
他的衣服,總是疊得很整齊,方方正正的,帶着透明皂的清香。
沒錯,就是透明皂。
以前看到他手洗衣服,用的還是透明皂,她還笑話過他。
不知爲何,她總有一種預感,他的這套公寓裏,除了她,絕對沒有第二個女人來過。
她覺得,他肯定已經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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