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生本來就有許多遺憾，難道，我們要一直活在那些遺憾裏嗎？我們，就不能放下過去，往前看？”
如果是以前的姜雲霆，他定然會回怼一句——“死的又不是你媽！”
可是現在的他，也隻是沉默地思考着她這些的意義。
想想沈清，二十出頭的時候懷着孩子失去了未婚夫，三十多了，剛生下孩子，丈夫又沒了，她也是個可憐人。如今帶着一個未成年的兒子，和一個剛出生的女兒，她以後的路，絕對要比他難走，他又何必再爲難她？！
“你能這樣想最好，往前看吧，你的孩子還小。”
沈清鼓足了勇氣，趁機說道：“所以，請你可憐可憐你的弟弟妹妹，關于你爸的财産……”
姜雲霆一下皺緊了眉頭，父親屍骨未寒就提這些，合适嗎？
沈清很會看臉色，看到他皺眉，連忙解釋，“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不合适，但我沒有機會見到你，這麽難得見到了，我必須爲我兩個年幼的孩子多争取一些。”
“小姜，我隻要我和你爸結婚後的财産，行嗎？”
姜雲霆想都沒想，說道：“他的東西，我一分不要。”
沈清布滿淚水的雙眸中迅速閃過一抹興奮之色，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拉着兒子，一起彎腰鞠躬，“謝謝，謝謝，安安，快謝謝哥哥。”
姜雲霆後退兩步，拒絕這份謝意，“你們不用這樣，我對他也沒有盡孝盡責，沒權力拿他的東西。以後，你們是你們，我是我，互不來往，各不相欠。”
“那你妹妹……”好歹，你妹妹是你的親人。
“她跟我沒關系。”
“……”沈清還想說什麽，但都被他冷漠的表情給吓退了，生怕惹惱了他他會反悔。
姜雲霆不耐煩地看了看時間，距離說好的九點，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鍾。
正想要詢問一下，裏面一道門開了出來。
是保衛部的朱隊長，正好負責這啓案子。
“姜隊。”
“朱隊。”
兩人互相敬禮，又互相握了握手。
“姜隊，節哀順變。”
“這案子，有勞您了。”
“職責所在。”
朱隊看了看他身後的女人和孩子，爲難地問道：“小孩進去是不是不合适？那種地方，細菌也多，而且老姜的樣子實在是……孩子肯定不能看啊。”
姜守正死了四五天才被發現，已經有了輕微的巨人觀，容貌勉強還能辨認，但絕對不好看。屍檢完畢後，找了殡儀館最好的入殓師，連夜幫姜守正化妝美容，但是，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大人尚可一看，小孩絕對不行。
沈清一開始還不理解，那是孩子們的父親，她隻是想讓孩子們看看父親最後一眼。
一直到她進了停屍房自己親眼看到，才發現朱隊的話是正确的。
進門就是一股濃濃的腐臭味，那是一股比動物腐爛更加濃膩的味道。
姜守正全身用白布蓋着，隔着白布也能看出體型異常的龐大。
掀開頭部，沈清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作嘔，别過頭不敢再看。随後，她直接癱在地上，捂着嘴巴狠狠地抽泣，說着一些世道不公的話。
姜雲霆呼吸一窒，全身都在戰栗，他盯着那張詭異的臉，好艱難才辨認出是姜守正。
“傷口我能看嗎？”
他試圖再掀開一些，朱隊立刻制止道：“不看了吧，已經分辨不清楚了……”
朱隊的意思很明顯，往下看，畫面除了恐怖，沒有其他。
作罷，他沒有繼續往下掀開。
兒時的記憶中，父親是一個喜歡幹淨的人，衣服舊沒關系，但必須要幹淨整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臉，出差公幹肯定把刮胡刀裝好帶上，在個人衛生方面，他絕對是一個精緻的男人。
可是，在生命的盡頭，他倒下那麽多天都沒人發現，腐爛了，發臭了，他要是泉下有知，怎麽能接受得了？
他極力克制着悲痛的情緒，低聲喊道：“爸，您……安息吧……”
回到華榮廳，沈清是被工作人員攙着出來的，哭得聲音都啞了，姜雲霆雙目赤紅，也是掩不住的悲痛。
這一切，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走出殡儀館，一些熟悉的面孔正在台階下等着。
鄭少宇、李海泉、伍泰哲、張修南，當然也少不了許森，諸位哥哥們都在等他。
“還行不？需不需要借你肩膀靠靠？”伍泰哲打趣道。
姜雲霆艱難地扯出一道微笑，努力吸着鼻子，不讓奪眶的眼淚流下來。
鄭少宇：“想哭就哭，不用壓抑，沒有人會笑你。”
李海泉：“弟弟，哥哥們都陪着你呢，你不是一個人。”
張修南：“有事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話。”
“謝謝，謝謝大家。”
許森說了他最爲關心的話，“小姜，振作起來，也該做好心理準備，或許，真相會讓你比現在還要難以接受。”
鄭少宇推了一把許森，“什麽話呢，别神神叨叨的……小姜，他說話就這樣，聽聽就算了。”
許森歎了口氣，直言不諱，“少宇，看你一臉紅光，最近是不是遇桃花了？”
“……”鄭少宇翻了一個白眼，“你幾時改行當算命先生了？還算不準。”
“你不是才和一姑娘相親麽，還不承認？”
這話一出，兄弟們都開始打趣他來。
“吼吼吼，相親？什麽時候啊？”
“是不是上個月回去相的親？難怪那麽着急回家，連等到國慶都等不及。”
鄭少宇都震驚了，質問許森，“許隊，你是不是查我了？這你就不對了吧……”
許森：“我沒查，我是算出來的。”
鄭少宇：“我信你個鬼！”
衆人笑笑鬧鬧的，姜雲霆看着他們笑笑鬧鬧的，心裏也不由自主地好受了許多。
悲傷有時，歡樂，亦有時。
後面的朱隊也出來了，身後還跟着沈清等人。
衆人互相敬禮問好。
朱隊說：“姜隊，我先問沈女士一些事情，稍後再找你。”
姜雲霆點頭道：“好，朱隊慢走。”
朱隊又轉向許森，“許隊，稍後也一起吧，查這案子少不了你。”
大家都恢複了正經，許森露出了職業的微笑，“當然。”
“那就一會見了。”
“好，朱隊慢走。”
大家都看到了沈清，也看到了兩個孩子，在感歎孩子可憐的同時，不免也要多想一句——這個女人，克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