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周韓強撐起依然發燒的身體，對着兩人問道：“她人呢？”

醒來第一件事不是問自己的情況如何，而是追問池小葉的下落，這是他心中最牽挂的事情。

許森開口便說：“人沒找到。”

張修南和伍泰哲意外，卻也不意外，這回答，沒問題。

“沒找到？”趙周韓質疑地望向伍泰哲，“被阿烈抓走了？沒抓到阿烈嗎？”

伍泰哲搖搖頭，“警方圍攻亞林會總部的時候，阿烈正在原始森林那一帶，可能是誰給了他消息，被他給跑了。”

趙周韓當下就慌亂了起來，在心中設想了無數種小葉子落入阿烈手裏後可能會遭遇的情況，無論哪一種，他都難以承受。

亞林會是一個典型的男權世界，因爲多年來與世隔絕，思想觀念還停滞于二十多年前，男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女人，隻是男人的附屬品。

他潛入亞林會多時，看多了他們奸淫擄掠，從外面帶進來一個女孩，大家輪流上，甚至部落與部落之間還會共享，生生把人姑娘逼瘋逼死爲止。

特别是阿烈所在的木部。

木部負責對外交流，有很大的機會接觸到外面的世界，他們或騙或拐或搶回來一個女孩，基本沒有活着走出去的。

阿烈身爲木部的首領，又是老泰王的長子，更是殘暴不仁。

他低頭皺眉，伸手抱住了頭，把臉埋得最低，不願意讓旁人看到他崩潰自責的樣子。

“現在定位在哪？”良久，他問道，聲音沙沙。

伍泰哲難受到心都扭曲了，連他一個外人都這麽難受，更别說是老大了，反正他是不敢說的。

張修南給許森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互相打起掩護來，“老大，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身體先養好。”

“沒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案子的事情還是交給警方吧。”許森應和道。

趙周韓略略覺得不對勁，他們從來沒有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過，他們好像是在安慰他。

他擡起頭，悲傷的眼神掃過張修南和伍泰哲，最後停留在許森的臉上。

他當卧底之後，這場行動的總指揮就換成了許森，那天他們根據定位進入原始森林，也是許森在幕後指揮，許森的任務就是根據定位救出他和小葉。

他鄭重地看着許森，嚴肅地說道：“吊墜裏面藏有重要資料，全都是亞林會的犯罪證據，和在世界各地的聯絡員的名單，必須拿回來。”

看樣子，是瞞不過去了。

趙周韓看着他們三個互相之間偷偷摸摸地交換着眼神，就覺得事情不簡單，他沒有什麽耐心，怒斥一句，“許森，說！”

許森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終究是瞞不過去的，“定位是找到了，小伍他們幾個根據定位找過去，發現……發現……”事實遠比想象中的難，真的很難說出口。

“說！”

“小伍找到定位的點，就在海灘上，人已經燒得碳化了。”

“……”他一下子呆住了，連帶着呼吸和心跳，好像也停止了。

“吊墜沒壞，裏面的資料全在，但是……”見多識廣的許森也有些難以說出口那畫面的萬分之一，“那人身高體型都跟小嫂子很接近，不過，法醫還在查驗，看看哪裏還有可用的DNA可查。”

随後，病房裏靜默得可怕，趙周韓低着頭，不說話，雙手握拳，肩膀微抖，他們都不敢安慰他些什麽。

這個姿勢，他保持了很久，一直到大家默契地離開監護室，他才有了一些動靜。

他抹了一把臉，手掌心有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來的血，也有從臉上抹下來的淚，他都緊緊地攥在手心裏，他的胸口，像是馬上要炸裂一樣。

“啊……”他終于吼出聲來，頃刻間，聲淚俱下，悲痛襲來，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皮肉，都像是被絞着一樣痛。

他試問自己，從來都是兢兢業業爲國爲民，爲了完成使命，爲了保家衛國，他可以豁出性命，他的每一次出動都抱着捐軀的心态，他保護了許許多多的人，他保護了一方的安甯，可是，他卻保護不了自己最心愛的妻子。

她才21歲，正是如花兒一般的年紀，她從小跟着爺爺活得不易，現在，她找回了親生父母，她的人生馬上就要精彩起來，卻戛然而止，這公平嗎？

趙周韓整個人的心态都崩了，他從不求老天爺賜他官運通達，大富大貴，可怎麽連家人平安這種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他呢？

——“人已經燒得碳化了。”

——“法醫還在查驗，看看哪裏還有可用的DNA可查。”

她是被活活燒死的，她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時候，不知道有多痛多痛。

此後的很多個日日夜夜裏，趙周韓都會做一個相同的噩夢，他夢見他折回了海灘去救她，他拉着渾身燃燒起來的她的手，跑去海裏滅火，可是，海岸那麽長，海水那麽深，卻撲不滅她身上的火，大火燒着她的身軀，她張着嘴痛苦極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對他說，趙周韓，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可能，沒有了你，我不可能好好地活着。

在休養幾日之後，他終于可以出院了，腹部的傷口成了一道嶄新的疤痕，并不影響他什麽。

消息傳到都城，郭立和唐慧瑩是最先知道的，畢竟他們是池小葉的親生父母。

池小葉在徒步的時候突然失蹤的時候，他們就第一個收到了消息，郭立當時放下一切工作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也立刻報了警。

後來是趙百川找到郭立，私下裏向郭立透露了池小葉定位的事情，郭立這才安心地回國等待消息。

誰料，這一等，卻等來了女兒遇害的消息。

沒有人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住在療養院的池軍，他和小葉祖孫情深，一定接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趙家以趙家長媳之名爲池小葉立了墓碑，地方是郭立和唐慧瑩親自挑選的，而墳墓的樣式，是趙周韓挑選的，他選了一座雙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