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姐說,那是她的第一個存錢罐,是個小豬的模樣,從豬的背上塞硬币進去,但是如果想要把裏頭的錢拿出來的話,就隻能把這個小豬給摔破。她說自己從來都很愛惜,但是還是有一天自己不小心把小豬給撞翻了,摔爛在地上,當時她很傷心,看着地上那些零零星星的硬币,但又不敢跟父親再要一個,于是就用手帕把碎掉的小豬包了起來,偷偷藏在了父親的床底下。
梁大姐告訴我們,當時自己歲數小,而且房子也沒辦法變大,就隻有這麽一個房間,所以父親就用廚房那些小方凳做腳,然後去買了一塊涼闆當床面,在上邊鋪了褥子墊子,這就成了一個非常簡易的床。梁大姐說,我父親房間裏那關着的窗戶底下,以前就是我睡覺的位置。
但是把碎掉的存錢罐藏在床底下,沒過多久就被父親給發現了。父親當然不會責怪自己,而是裝作沒看見一樣,知道女兒是舍不得扔,也是真心喜歡這個東西,于是在那一年她生日的時候,父親破天荒的給自己買了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還有一個嶄新的存錢罐當作禮物。梁大姐說,其實也并不貴,但是父親知道我喜歡,所以就當成禮物送給我了。梁大姐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露出那種追憶和溫暖的感覺。她接着說,這次的新存錢罐,就和先前摔碎的哪個有點不一樣,因爲這個如果要把錢拿出來,并不用把整個摔爛,而是在底座下頭有個塑料塞子,拔掉塞子就能把裏頭的錢給取出來。于是就這麽着,她每天上學放學剩下的那些鋼镚兒,就一股腦的放到了存錢罐裏。
聽梁大姐說這些,其實也算是喚起了我的一些兒時的回憶。梁大姐雖然比我和胡宗仁大了幾歲,但終究算是同齡人。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廠裏頭打飯菜還是用糧票,而糧票是怎麽來的我卻直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總之在那個年代,很多東西都是可以用票換的,雖然市面上依舊有鈔票的流通,但是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大多都是在廠子裏長大,能夠跑到街上去的時間其實都很少,自然也就失去了揮霍金錢的機會。在我開始念學前班的時候,那陣子我的零花錢是每天兩毛錢。由于是在廠裏的子弟校上學,本身比較近,走路也就十來二十分鍾就能到,所以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爲我省下了不少坐公交車的錢。那時候,每天早上上學的時候在廠門口的湯圓攤兒上蹲着吃兩個大大的夾心湯圓,一個才五分錢。即便是我偶爾想要換換口味,也可以在學校門口的煎餅攤兒上買個肉餅子,也才五分錢而已。放學回家的路上,如果嘴饞了,還能吃個麻辣串,依舊是五分錢,這樣一來,如果我不是那種飯量很大或是很貪吃的孩子的話,我每天就能夠省下一毛錢。我也有存錢罐,是一個大公雞的樣子,我想當初爹媽買這個給我大概是因爲我屬雞的關系。所以我常常會把每天省下來的一毛錢換成一些硬币,然後順着雞腦袋上那好像開顱手術的縫隙裏塞進去,聽着鋼镚兒在雞脖子到雞肚子之間狹窄的通道丁零當啷的響着,那就是我每天最開心的事。不過我家裏雖然也不富裕,父母都是工人,但是相比于眼前梁大爺這一家子來說,我想還是要寬裕不少。至少我有我自己的房間和真正意義上的床,生日的時候如果沒有蛋糕,那我就會變成一隻耍賴的死雞癱倒在我爹媽跟前,以表達我有多麽可憐。
所以當梁大姐說起這些的時候,其實我的内心是有共鳴的。兒時那種不知道是鎳還是錫的材料做成的硬币,1分2分,5分是最大的,這些早已找不到蹤影,而當初小朋友們湊在院子裏,互相攀比誰的硬币上制作年份最早的樂趣,也随着時光蕩然無存。
梁大姐接着說,就這麽存錢大約有一年吧,那時候她已經10歲了,已經算是個小姑娘了。女孩子本來就比男孩兒成熟得稍微早一點,所以當自己需要的錢越來越多,而父親又沒有辦法次次都滿足自己的時候,自己和父親之間,就偶爾會因爲這樣的事情而産生一點小拌嘴。梁大姐告訴我們,再到後來,自己需要買點什麽東西的時候,也就漸漸不問父親拿錢了,就從自己的存錢罐裏偷偷取一些出來。但是畢竟還是孩子,又沒有賺錢的能力,所以罐子裏的錢就越來越少,直到後來變得空蕩蕩的。直到有一天父親打掃衛生的時候,想要把梁大姐的存錢罐拿起來,把底下的灰塵給打掃一下的時候,才察覺到原來這存錢罐已經空了。
梁大姐說,本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那罐子裏都是自己的錢。但是沒想到父親因爲這件事情,批評了自己一頓,教育她說從小應該學會勤儉節約,不能有點就花點,你别看咱們家這麽窮,但爸爸依然還是省吃儉用,就爲了能把你撫養成人。梁大姐說,當時歲數小,父親的這種苦口婆心的教育自己并沒有聽進去,隻是覺得我花我自己的錢你還要批評我,于是非常不服,那天她就跟父親争吵了一次,跑出門去在同學家呆到很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父親已經睡了,而自己從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自己的存錢罐。
梁大姐看着眼前這個自己兒時的存錢罐,伸手撫摸着,一副感慨的模樣。我從她手裏接過罐子,再一次再手裏掂量了一下,如果按照這個東西本身的容積來計算,再出去它自身的重量,再加上晃動時候發出聲音的長短度,我很容易就判斷出,這個罐子裏的硬币,其實已經塞得差不多了,也就那麽幾十百把個,這個罐子就會被塞滿。照理說這麽二十年了,再怎麽省,也絕不至于連一個存錢罐都存不滿吧,而且到後來硬币都變成5毛1塊的了,去一趟超市都能帶回來十個八個的,怎麽會到現在還有空餘的地方呢?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胡宗仁和梁大姐,在征得梁大姐的同意之後,我們決定把這個存錢罐打開,看看裏邊除了硬币以外,是不是還裝了什麽别的東西。
不敢回屋,于是梁大姐去鄰居家裏借來了一張折疊桌子,打開後我們三人圍在桌子邊上,胡宗仁小心的摳開了底座上的塞子,然後一隻手擋着不讓硬币到處亂跑,一邊緩緩的把裏頭的硬币都給倒了出來,鋪滿了大半張桌子。我仔細看了看,根本就找不到以前那種老的硬币了,全都被梁大爺換成了1塊錢的,連5毛都沒有。粗略算下來,這一桌子硬币,差不多能有1000塊吧,誰讓那個存錢罐還挺大的呢。從外型上看,其實都一樣,或者說這麽密密麻麻的我也實在很難找到當中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于是我讓大家都别碰硬币,我先是把硬币都不重疊的鋪開,然後開始用羅盤,沿着順時針畫圈的方式,開始在這滿桌子上找着。
硬币是金屬,雖然本身并沒有什麽磁性,但是羅盤的指針是非常敏感的,硬币的數量又很多,于是我在尋找的時候,其實或多或少,還是受到了一些幹擾。不過這種幹擾完全可以被我的經驗所打敗,幾分鍾以後,我很快在變化本就非常輕微的羅盤上,找到了一絲稍強的靈動反應,于是我開始縮小範圍,以更緩慢的動作挨個查找,很快,我就在硬币堆裏鎖定了其中的一枚。而那一枚,根本就不是1元的硬币。顔色卻和1元硬币一模一樣,混在其中,除非你是一個大家來找茬的高手,或者你滴了珍視明滴眼液,否則絕對無法察覺。
我先是用手試探性的碰了一下那枚硬币,發現羅盤沒什麽反應,于是大着膽子把那枚硬币拿了起來,放在手心裏查看。這枚硬币的兩面,其中一面有一個交叉的圖案,很像是以前在電影裏看到的蘇聯旗幟上鐮刀和榔錘的交叉方式,隻不過鐮刀榔錘換成了一個像棒子但是一頭卻又是小小的圓形,另一個則變成了一支筆,就和先前我跟胡宗仁在門後的那幅畫像上看到的雷震子手裏拿的兩樣東西一樣。
我把那枚硬币翻轉,背面的圖案,則是一朵盛開的蓮花,就和那隻鬼手上的蓮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