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隻是嘴上說說,見識過剛才梁大爺那可怕的模樣之後,我很難相信我給他喂飯的時候,會伸得出去手。接着我把胡宗仁拉到一邊,打算和他商量商量。
由于之前進到裏屋以後,那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和胡宗仁甚至沒有一點時間交流就倉皇逃出來了。我自認爲我的觀察能力比胡宗仁還是要稍微細緻一點,所以在剛才那麽短短的時間裏,其實我發現了不少新的疑點。而這些疑點令我響起來會很害怕,所以有些決定,我必須和胡宗仁相互達成一緻之後,才能夠去做。
最大的疑點,無疑就是梁大爺嘴裏的金屬薄片,以及之後那隻鬼手上的刺青了。先前已經在梁大姐口裏得知了那是一朵蓮花的刺青,而親眼見到以後,發現梁大姐描繪得其實還不夠仔細。雖然那的确是一朵蓮花,但是和我們尋常想像得到的蓮花卻是有一些區别的。并沒有顯得非常具象,而是相對抽象了一些,刺青上的蓮花,更像是某個宗教符号,就跟日常裏,我們看到過的彩繪中,那種觀音坐蓮的蓮花差不多。
如果是宗教圖案,那麽蓮花應當和觀音菩薩在一起才對,但是很多人認爲把神明的樣子紋身在身上,這算是對神明的一種不尊敬。因爲作爲凡人,難免有七情六欲,而神明們卻講究一個無欲無求。那麽在例如夫妻間親密的時候,紋身中的神明就會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一種亵渎。我很慶幸我自己的紋身隻是一個不動明王咒,雖然是紋在了胸口,但那畢竟是我屬相的本命佛,加上我原本并不是佛教的人,當初這個紋身隻是在成都尹師傅的指引下,保護自己躲避刹無道的暗箭罷了。所以我雖然并沒有很講究,但這些日子以來,這個紋身帶給我的大多還是一些正面的東西,所以我也就沒怎麽管它。但是那隻鬼手上的不一樣,任何一個宗教中,都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抑制對抗鬼魂的法門,那朵紋在鬼手上的蓮花,本應該是用于震懾壓制鬼魂,而今卻相伴出現,這是讓我完全沒想到的一點。
此外,梁大爺嘴裏的金屬薄片,我已經非常确定其實就是鬼手上的那朵蓮花,這也證明了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爲之。且不論到底是什麽人基于什麽動機把這朵金屬蓮花放到了梁大爺的嘴裏,單單是後面有人在不經過事主的情況下通知胡宗仁和我來處理案子,想一想,這一起貌似是沖着我們倆來的。我在和那隻鬼手搏鬥的時候,曾用繩頭釘猛紮了好多次,每紮一次,梁大爺的身體就會跟着爲之震動一下。這在我看來,似乎鬼手和梁大爺的身體之間建立了一種互通的聯系,于是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有人把梁大爺的整個身體當成是一隻手,而嘴裏的蓮花則對應鬼手上的蓮花呢?
另外還有一個我不明之處,就是從我們第一次跟着梁大姐進入屋裏後,發現整個屋子關得嚴嚴實實,大白天還一片漆黑,我很後悔當時我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爲什麽要關閉窗簾和門。但是當胡宗仁撩開窗簾,打開門的時候,梁大爺幾度痛苦的表情非常分明的向我們傳達了一個信息,他畏懼光芒。如果真如我所猜測的那樣,梁大爺和鬼手之間相互呼應的話,那麽也就是說,這床上的那兩隻鬼手,和鬼手後的那個鬼魂,應當是畏懼光的,如果我們真要收拾它,說不定,要從“光”這個角度入手。
我把這些情況和我察覺到的疑點分析給胡宗仁那隻豬聽了以後,他雖然也覺得我說得沒錯,但是要我們倆一高一矮站在門口傻乎乎的想辦法,我們還是很難破掉這個難題的。于是胡宗仁對我說,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在司徒家裏,他跟我們說的什麽嗎?我說記得啊,他說隻要我們有什麽事,都可以問他,他老了雖然沒法跟着我們長途跋涉,但是還是會盡其所能給我們支招的。胡宗仁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你知道的啊,我這人其實最不喜歡的就是麻煩别人了,但是這次咱們可能真的有點學藝未精,還是問問司徒吧。我點點頭,然後問胡宗仁,那是你來打電話還是我來打?胡宗仁說,還是你來打吧,我考慮得沒有你那麽細緻,而且你也比我能表達得清楚一些。
于是我對站在一邊的梁大姐說,要不你先去吃個飯,我們就在這兒守着,有些我們搞不定的東西需要請教下老前輩,這是行裏話了,你一個尋常人,還是回避的好。雖然不願意,梁大姐還是答應了,她說那她先到另一頭去吃點東西,等會就回來。我在梁大姐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就摸出電話給司徒師傅打了過去。
當下已經是中午接近1點了,司徒和鐵松子都是老人,他們的作息時間和我們年輕人有些區别,所以我估計這個時候剛好是他們倆吃完飯,然後打算午睡的時間,趁着時間還不算很晚,我給司徒打了過去。司徒接起電話後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們在哪兒,一副我和胡宗仁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樣子。我告訴他我們在江北城,一切都讓你給料中了,但是我們在處理這個案子的時候,遇到了一些我們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你用你淵博的知識給我們指條明路。接着我就盡可能詳細的把我們從到達這裏之後,所遇到的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司徒。
和往常不一樣,通常司徒都是在聽完我的述說以後,才會發表自己的看法。但是在我說到那隻鬼手和梁大爺嘴裏的蓮花的時候,司徒突然很少見的打斷了我的話,詳細的問我那朵蓮花的樣子。我說有些像宗教符号裏的蓮花,蓮花的花瓣有些像蠟燭的火焰,尖角橄榄狀。司徒問我,那朵蓮花的底部是平整的有座子還是直接是空的?我說是空的,但是梁大爺嘴裏的那個我隻是根據判斷來說,我并沒有取出來看,但是我估計和手上這個如出一轍。
聽完我說的後,司徒久久沒有做聲,然後歎氣說,你們兩個小孩兒啊,真正的考驗從現在才開始呢!其實我最害怕的就是聽到司徒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因爲這樣的語氣通常都是在司徒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才會出現,而且那種帶着無奈的責備,似乎又是在告訴我,你們倆真的陷入了一場巨大的紛争當中一樣。
可是人就是這樣,越是有不祥的預感的時候,越希望快點得知真相。于是我忐忑的問司徒,你就直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司徒說,我覺得你們可能惹到了一個秘密的教派,白蓮教。
白蓮教我是知道的,說什麽我也算是金庸先生的書迷嘛。不過在金庸先生的書裏頭,白蓮教往往都是以一種比較詭秘的形象出現。而在現實當中,多年來我也屢屢接觸過一些真實的白蓮教的教徒,雖然沒有書裏寫的那麽詭異莫測,但是也常常是神出鬼沒的,會給人一種不太容易接近的感覺。他們嚴格說來是佛家的分支,因爲他們供奉的是彌勒佛,在獵鬼人行業裏,除了道家巫家和部分佛家以外,有個響當當的名号,稱之爲陰陽師,則大多都是白蓮教的人。
從我還跟着師傅學藝的時候,師傅就叮囑過我,白蓮教雖然現在的勢力早已不如當年,但是本門密宗還是留下了不少玄妙的絕學,屬“淨土宗”,本來一開始是以宗教崇拜的形式出現,但是因爲在曆史上一直比較活躍,繼而被利用,成了農民起義的一種精神力量。當初師傅還告訴我,古時候的人比較愚昧,而且農民占了大多數,被壓榨得狠了,就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這時候一些宗教的思想給了他們一種非常美好的憧憬,于是曆史上因爲宗教号召而形成的動亂,不在少數。最被大家熟知的,莫過于清代的太平天國運動了。
雖然多年以後,我總能在任何一次改朝換代中找到相似的軌迹,甚至連我們當今生活的時代,都是在給了百姓一個美好的許諾以後,借助了百姓的力量推翻了原有的體系,可誰又知道,會不會有下一個同樣的軌迹出現呢?
于是我在電話裏問司徒,白蓮教我接觸得不多,怎麽這次突然又混進來了,和我們結怨的,可是軒轅會啊,人家那可是清一色的道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