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非常輕,碰到身體其實基本沒有什麽感覺,但是眼睛卻不一樣,有句俗話說,眼裏含不得半粒沙子,說明眼睛是非常敏感的。而且焚燒後的物質原本有些化學性,這使得我眼睛迷上了香灰之後,生澀劇痛起來,即便是在摔到的過程中掙紮着想要睜眼,卻始終沒辦法。不過好在胡宗仁在我之前先摔了下去,所以當我摔到樓下的時候,他當了我的墊背的。樓梯的邊緣全是棱角,在這種自由滾動的過程中,我的右側眉骨和肩膀都在上邊磕到了,眉骨似乎還破皮了,當我撞到胡宗仁身上的時候,他再次發出了一聲悶哼。
當下來不及多想,我一把抓住了胡宗仁的衣服,雖然我閉着眼不知道抓的是哪兒,接着我吐了一口口水在自己的手心裏,然後開始往我的眼睛裏擦拭。幾下之後,混合着口水和受到刺激後流出的眼淚,我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但是由于閉的時間較長,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周圍竟然好像改變了一個顔色一般。于是我掙紮着爬起身來,看向胡宗仁,胡宗仁的手環抱着,捂着自己的左側腋下,他也雙目緊閉,眼睛鼻子和嘴巴上都沾滿了香灰,整個臉看上去髒兮兮的,很像是剛被消防員從廢墟裏找到的地震生還者。我把他扶起來問他,你摔到什麽地方了,現在怎麽樣,胡宗仁搖搖頭,看樣子除了疼痛之外,他的意識還是比較清醒的。于是我使勁把他朝着樓道入口的地方拖過去,到了能照到光線的地方,我才把他放下。
我告訴胡宗仁先用口水洗洗眼睛,于是胡宗仁很快也迷糊着睜開了雙眼。此刻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眉骨,果然我的眉骨因爲磕到而流血,雖然并沒有很嚴重,隻是皮外傷而已,但是還是要清洗止血。于是我摸出紙巾擦了擦,然後用自己的口水抹了上去。
小時候如果在外頭跌倒了,破皮流血了,我爸爸就教我用自己的口水塗抹。口水好像在某種程度上作用和酒精是一緻的。當時我爸還跟我說,你看那動物世界裏,小動物們受傷了,就是用舌頭舔自己的傷口,道理是一樣的。所以多年來我幾乎養成了一個習慣,例如切菜的時候劃破了手指頭,我就會把手指伸到嘴巴裏吮吸。例如手臂上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破了,我也會立刻把口水塗抹上去。我很慶幸這麽多年來我竟然沒有感染破傷風或是狂犬病,也許和我自身的體質有關,帶得糙,所以免疫力還不錯。
胡宗仁歇了歇氣,然後用微弱伴随着喘息的聲音跟我說,看來咱們倆低估了這些家夥,不該這麽貿然就沖上去的…哎呦我的老腰噢…我提醒胡宗仁,你那兒不是腰,是肋骨。于是他立刻改口說,哎呦我的老肋骨噢…我問他,摔斷了沒有?他揉捏了幾下說沒斷,就是疼得要命。這我當然知道,年輕的時候跟那群痞子混過一段日子,打架的本事很多都是他們教我的。他們告訴我打人就要打别人最脆弱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往往都是很少用到的。腋下的肋骨算是其中一處。那個地方基本是皮包着骨頭,又位于身體的側面,想要防範都很困難,所以猛力的擊打這裏,會讓人有種窒息的疼痛感。
我走到樓梯口朝着上邊張望,這層樓原本就比較高,階梯的數量也很多,從這頂上摔下來,光是想想我都覺得疼,幸好剛才咱們是閉眼了,否則還不得吓死。我摸出羅盤在樓梯口測了一下,指針直指頂上剛才我們燒紙的地方,這種固定方向的指着,意味着那些鬼魂把我們推下樓以後,并沒有追過來。于是這也讓我相對放心了不少,我點上兩根煙,遞了一根給胡宗仁,我問他,剛才我眼睛給迷住了,就聽見你摔下來的聲音,發生什麽事了?
胡宗仁呼出一口煙以後對我說,本來自己撒了香灰之後,都已經準備撲上去開幹了,但是從他的角度看出去,看到一個好像一隻手似的,把香灰給全部撒了回來。自己眼睛迷了香灰以後原本也掙紮着睜眼了幾次,就看到一個灰色好像一團霧一樣的東西狠狠沖撞了自己一把,撞擊的位置,就是自己的腋下,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到樓下了。我對胡宗仁說,但是這不應該不是嗎?按理說鬼魂應該害怕我們的香灰才對,這不但不害怕,還用咱們的東西反過來對付我們,你以前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嗎?
胡宗仁搖搖頭說,從沒遇到過,本來香灰的攻擊性也不強,但是由于特殊的黏性,本身又非常輕,所以可以粘在鬼魂的身上,形成一個我們肉眼能夠看見的影子。我後來看到的那個灰色的影子,大概就是身上還沾着香灰的鬼魂,不過它們是怎麽用香灰撒我們的,我卻實在說不出來。我在胡宗仁邊上坐下,拍打了一下我身上的灰塵,剛才這一路跌下來,讓我身上變得髒兮兮的。我問胡宗仁,那現在怎麽辦,我們直接看不見它們,用香灰也不好使,而且剛才咱們的本意是要抓住它們,卻被它們察覺了,這就是說如果咱們再想抓的話,可能困難就會大許多了。胡宗仁說,那也沒辦法啊,而且我剛才想了想,這個樓道上下都是開放式的,你要說楊老師他們的辦公室和生鮮區咱們還能做一定的手腳加以封印,這個地方咱們總不能阻止别人不讓别人出入上下吧?
我想了下覺得也是,于是我滅掉煙頭,用煙蒂上黑色的煙灰在上樓最近的幾個階梯上,畫了幾個小小的敷,然後丢掉煙蒂對胡宗仁說,你現在能不能走路?胡宗仁點點頭,然後站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塵。我說,咱們先跳過這步,去那頭看看去。胡宗仁問我去哪頭啊?我朝着那邊居民區的方向一指,說就是最初那個福建籍員工燒紙的位置。
我和胡宗仁慢慢朝着那個方向走去,我們雖然吃了苦頭,但是傷得都不重,隻不過走得比較緩慢而已。路上我扔掉了剛才用來止血的紙巾,因爲已經沒有流血了。我們越過負一樓庫房的大門,繼續朝前走了大約二十米左右,就到了一個z字形的轉角,堡坎的方向也順着這個z字形轉了個彎。剛轉過去,就看到一個垃圾堆,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在垃圾堆的背後則是一個垮掉了一半的石頭砌成的乒乓球球桌,球桌邊上是一片比較幹燥的地方,靠近邊上的花壇,地上有些星星點點蠟油的印記,于是我猜測,先前那個福建籍員工就是在這裏燒紙的。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如果我站在蠟油的位置的話,我的正面就是那轉角過來後的堡坎,不過這邊卻顯得矮小了一些,堡坎的頂上我已經能夠看到了,有些老式的類似以前單位職工房的建築,底下有一片小樹林,泥土高處堡坎不少位置,如果下大雨的話,這兒還有滑坡的危險。我的左手側也是一個職工房的樣子,大約四五樓的高度,隻有一個單元門入口。這個樓的樣式和堡坎上的那棟看上去差不多,應該是同一家企業在同一時期修建的。牆體上的漆已經翻皮了,不少還掉落了,原本白色的牆壁看上去變成了類似米黃色的顔色。樓裏看上去沒有電梯,而是那種轉角式的樓梯,每層樓的樓梯處,都有一個半人高矮的小欄杆,至少我覺得如果我爬到頂樓,在欄杆邊伸出頭來,也是能夠看到我目前站立的地方的。樓道的兩側被貼滿了各種各樣的牛皮藓廣告,還能夠看到這裏居民私自搭建的小陽台,空調機箱和花盆擺得到處都是,看上去就和十幾年前我家在廠裏的房子差不多。
而我的右手側不遠處就是剛才那個垃圾堆,應該是每天這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然後定期收走的那種,因爲我看到了帶挂鈎的垃圾箱,而這個通道車輛是能夠開進來的,所以這樓底下,還停放了幾台車。我數了數左側那棟樓每層樓的住戶,大概是一層樓四戶人,但是其中的兩戶是面朝着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個方向的,所以當時哪個員工燒紙挨罵,一定是這一側的10戶人家裏的某一家,但是這個範圍依然還是太大,所以我和胡宗仁一商量,決定我們幹脆也來燒紙試試,就算是挨罵了,咱們最起碼也能找到個和附近居民搭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