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是他的工作,我也深知任何一條新聞線索的背後,其實都是一個冷冰冰的真相。原本不該給自己惹麻煩的我,卻不知道爲什麽,我竟然回答冉記者說,如果你想要跟進的話,請你等我明天把事情确鑿掌握後,給你來電話,至于你的報道方式,我想你到時候也會有個結論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自己都不大明白爲什麽我要主動邀約他前來跟進報道。也許是我的潛意識裏,早就判定了這件事當中的善惡,說善惡似乎是大了一點,不過我也希望透過這樣的媒體,把事情的真相揭露出來,做了錯事的人,是理應受到懲罰的。
挂了電話後我就直接關機了,一路回家簡單洗洗後就睡覺了,彩姐看我好像心情不怎麽好的樣子,于是問我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我搖搖頭,然後告訴她,明天我和胡宗仁還得繼續忙,至少還有明天一天,有可能我們會很性情的去做一些事,但是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這麽做。彩姐對于我工作上的事一向隻知道個大概,畢竟我們在這方便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對我的工作給予了最大程度上的理解和支持,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所以當我這麽跟她說的時候,她并沒有去深究我到底在說什麽事,而隻是淡淡的告訴我,隻要你覺得這麽做是對的,那你就放開手腳去做吧,我相信的是你這個人,而非你做事的方式。我知道你是有你自己的态度的,這麽多年了,你什麽時候變過。
說完彩姐就關上了燈,然後側身抱着我,好像沒事一樣自己睡覺了。而我反倒因爲她這番話,弄得有些感懷,在床上呆了很長時間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起床後,我打開了電話,發現胡宗仁給我發了條信息,信息的内容一百來字至少有一大半是髒話在罵我,估計是因爲我關機後他打給我找不着人才這麽做的。我給胡宗仁回了電話,他問我什麽時候過去,因爲老馮是把那個男人的電話給我的,胡宗仁并不知道。我對胡宗仁說,要不這樣吧,我先給那個男人打了電話再說,看看他目前在什麽位置,如果在你那邊兒的話我就過來接你,在我這邊兒的話你就打車到我這兒來。我住在江北,胡宗仁住在南岸,我們倆之間隔着兩條江,所以一般我們都會這麽約。
吃完早飯後我走到陽台上,一邊抽煙一邊給那個男人打了電話。我之前想過要用什麽樣的法子才能夠确保把這個男人給約出來。發生了之前的那些事,我相信他會變得謹慎一些,想來想去,覺得隻有冒充警察才能夠做到了。這早已不是我們第一次冒充警察,雖然我也知道這是違法的行爲,但是遇到困難的時候,我還是得這麽做。
給男人打電話,說我是某某區支隊的警員,之前你的那個案子,我們這邊有了點新的線索,需要你再來說明一下情況。雖然從電話裏聽得出他并不是很情願,但是沒辦法啊,他就算再怎麽厲害也不敢跟官府對着幹吧。他問我,是不是到隊裏來,我說不用了,爲了不讓你有那種緊張的感覺,我們還是約在茶樓吧。我問他,你最近是否有搬家?他說是的,你們在監視我嗎?其實我隻是用這樣問話的方式,詐出他目前所在的位置罷了,而如此一來,我甚至還知道他因爲當初的那件事,選擇了搬家。于是我哼哼一聲說,早就跟你說過了,你的電話住址發生改變的話,必須要讓我們知道,三年以後你才不用跟我們彙報。
男人不說話了,隔了一會兒才告訴我,他住在江北區鯉魚池附近,目前是租的房子。我說好,既然隔得不遠,那咱們就約到上午10點半,在鯉魚池附近的茶樓見吧,我說我會先去訂個座位,然後給你打電話。挂上電話後我看了下時間,距離10點半大約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所以我給胡宗仁打去電話,說了讓他趕到鯉魚池來,我在那兒找個茶館等他們。
鯉魚池離我家非常近,近到我甚至不用開車。不過我也沒有招搖到穿上我那身假的警服,而是慢吞吞的收拾了一下,我就出了門。這一帶我太熟了,從小就在這裏長大,道路變寬了不少,街邊的那些街坊散的散死的死,早年認識的,現在也都成了退休的老大爺老太太。這附近的茶館我也是常常光顧的人,作爲以前的老廠區來說,在這裏談事情,簡直太合我意了。找了一家我算是常客的茶館,老闆和我認識,也知道我是幹嘛的。我告訴老闆我們待會要談點業務上的事,不方便讓其他人聽到,所以你給我們找一個角落點的包房吧。老闆立馬會意,很快就把我帶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包房裏,裏頭有一張機麻桌子,關上門後幾乎聽不到外頭的聲音。他問我喝什麽茶,我說你先給我弄杯水,等待會人到了以後,我再點。
随後我就給那個男人打了電話,鯉魚池一帶是屬于我爹媽早年工作的那個廠子的廠區範圍,都是些老房子居多,既然這個男人說他是在這裏租的房子,那想必當初因爲賠償的問題,把他弄得有點吃不消了,或許待會見到,就沒昨晚新聞照片裏那麽光鮮亮麗了吧。等了十幾分鍾後,男人來了,推開門一看見我是個年輕人,頭發還挺長,于是開始流露出懷疑的眼神,他果真不如那張照片上看着那麽光鮮了,整個人看上去又黑又瘦,這一年的歲月估計對他來講過得不那麽好。我請他坐下,然後問他喝什麽茶,我說待會我還有個同事正在趕過來,讓咱們先聊聊。
說完我就給胡宗仁打了電話,問他走到什麽位置了,他說大概還有十來分鍾就能到,如果不塞車的話。于是我就跟男人一起點了茶,東一句西一句閑聊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警察”的身份給他造成了一些壓力,他看上去有點緊張。我告訴他,先前給你當初那個案子做筆錄的時候,我還沒有調到這個支隊裏來,所以既然你的案子交到我手裏了,我需要你再根據當初的描述重新說明一下情況,這樣我們也能對比一下當初你是否有瞞報的情況。
然後我笑着對他說,我們也是例行公事,你不要緊張,放松點。男人有點如坐針氈的問我,那你想要我從什麽地方開始說起?我說,你就先說一下你和那兩個死者之間的關系。說完我拿出手機,裝模作樣的打開了錄音機。他猶豫了一陣說,我們是情人關系,交往三年,那個孩子是我和她的私生子。看來我猜對了,我接着問她,你告訴我一下女人的姓名和孩子的姓名。我這麽做是爲了遲點反正都要送魂,有名字會容易很多,起碼能喊答應。于是男人又告訴了我女人和孩子的名字,女人姓張,孩子卻是也姓張。
于是這就讓我有點不懂了,雖然現在不少家庭是很開通的,孩子随母姓也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問題就出在我是知道這個孩子是個私生子的,這種跟母親一個姓,就讓我不解了。于是我問男人,爲什麽孩子沒跟你姓?他有些慚愧的說,警官,你就不要爲難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很嚴肅的對他說,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他搖搖頭,一臉苦惱的說,因爲我是有老婆的人,爲了避免一些問題,所以當初就讓孩子跟了母親姓。我遲疑了一會兒後問他,所以你的意思是,當時你是有老婆的,但是你在外邊和這個姓張的女人混在一起了對嗎?男人點點頭,然後低下了自己的頭。
通常大家都會覺得,小三是破壞别人家庭,是可恨的人,但是這位張女士出現在别人的婚姻裏,同樣是個小三的角色,甚至還懷了對方的孩子,到頭來卻母子落下個悲慘下場,到底誰才是真正可憐的人?誰才是真正可恨的人?我看這那個男人,越看越覺得惡心。于是我壓住火問他,你報警的當天,你是怎麽發現她失蹤了的?男人說他本來沒發現,而是收到了一條短信,短信就是張女士發來的,短信的内容就寫了句“我恨你,既然你不肯留下來,那麽我走。”接着打電話就打不通了,覺得這句話說得有點太決絕,有些擔心才報警的,但是警方卻也沒能夠找到人,連孩子也沒找到,再找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兩句屍體了。
“既然你不肯留下來,那麽我走。”這句話很像是海角七号裏那句“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隻不過方向卻完全相反,所以張女士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非常絕望的。于是我問那個男人,在此之前,你們倆發生了什麽?
男人有些懊悔的樣子,又一次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