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過。
我記得在我大約幾歲大的時候,那時候已經開始一個人單獨睡一個房間裏了。那個年代,居住環境不如現在這麽好,買房子還得看戶型有選擇,當初我爹媽作爲廠子裏的工人,隻能住在筒子樓的職工宿舍裏。所以在那個時候,我的房間是非常小的,小到隻能放下一張單人小床,以及一個用木闆釘起來的小衣櫃。
我的房間靠近窗邊,窗子外頭就能夠直接看到廠裏的職工醫院。在當時那個年代,像我爹媽這樣的兵工廠性質的單位,通常都會給職工的配套設施做得比較完善,例如我們上學有子弟校,我們有專門的職工電影院,還有職工醫院,甚至還有殡儀館。所以當我開窗後能夠直接看到殡儀館,在小時候還不是特别懂得。不過總聽見那院子裏有人哭哭啼啼的,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爲死了人。
所以我從小就害怕死亡,害怕那種因爲死亡帶來的悲傷和詭異的安靜。
有時候晚上睡覺,如果沒能夠剛上床就睡着的話,我往往會睜着眼睛自己在床上玩很久,原本就不大的房間裏,任何一點輕微的動靜都能夠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必須承認,小時候我最害怕的地方,就是我的床底下,和衣櫃裏。
我也不記得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總是覺得我的衣櫃裏和床底下有怪物,它們會趁我睡着的時候來到我的床邊,悄悄的傷害我。尤其是我的衣櫃,因爲我曾不止一次聽到有聲音從裏頭傳出來,但是我至今也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錯覺。不過我始終沒有忘記當時那種自己吓唬自己的感覺,好幾次,我都仿佛能看到衣櫃即将打開,然後從裏邊爬出來一個穿着古裝的女人,青面獠牙。爲什麽是古裝,我得解釋一下,因爲那段日子,電視機開始流行,于是我特别癡迷當時選擇餘地不多的一部電視劇,叫做《西遊記》,裏邊那些妖魔鬼怪,不少都是女人。而終于有一次我吓得自己受不了了,于是大半夜在床上呼天搶地的大叫起來,裝作一副我做了噩夢的樣子,把我爸爸給叫到了我的房間裏。我說我的衣櫃裏有鬼,我說我害怕。但是我爸爸卻讓我從床上下來,然後逼着我走到衣櫃跟前,要我打開衣櫃。
我當時并不能理解我爸爸的做法,我甚至還以爲他故意爲難我是因爲我鬧了他睡覺,百般不情願之下,我鼓起勇氣打開了我的衣櫃。爸爸問我,裏邊有鬼嗎?我說沒有。我爸爸說那你現在還害怕嗎?我說不怕了,都知道裏邊沒東西我還有什麽好怕的?我爸爸跟我說,記住,當你害怕一樣東西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去面對它。
那是我爸爸跟我說的最早的一系列讓我記憶深刻的話,從那以後,我甚至還用這招在半夜檢查了我的床底,發現除了有一窩耗子之外别的什麽都沒有。于是基本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斷用這個方式提醒自己要勇敢,直到長大成人。
談戀愛以後,我把我的這個故事告訴了彩姐,因爲她也會害怕一些東西,例如有一段時間她始終認爲我們家那個大得沒有天理的衣櫃裏有個在哭泣的女人,直到我讓她打開衣櫃,她才從此不怕了。而我今天要說的這個,還真就跟衣櫃有關,不過這次衣櫃裏不再隻有衣服,還有了些别的東西。
那天晚上送了趙婧打車以後,我順便也把胡宗仁丢在了一個好坐車的地方,因爲要我驅車那麽遠從江北送他會南岸,我認爲那是對93号汽油的一種不尊重,于是任憑胡宗仁下車後怎麽拍打窗戶或是比出中指,我始終沒有停下踩油門的那隻腳,揚長而去時,我還故意賽車式地連續轟了腳空油,好讓他感受下我“棒極了 10”那強勁的發動機。回家休息了兩三天後,我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電話并不是胡宗仁打來的,而是趙婧。雖然我知道趙婧肯定是有我的電話号碼的,但是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是胡宗仁惹出來的,我充其量算是好哥們幫一把,這有事再怎麽也不該直接找到我才對。于是我在電話裏問趙婧有何貴幹的時候,她說胡宗仁不接她電話了。我笑着說他當然不接你電話了,可能是害怕被他老婆揍吧。因爲那幾天胡宗仁曾給我發信息說他已經開始抽時間去看酒店了,準備盡快把婚禮給辦了,好讓自己踏實下來。付韻妮的脾氣我們是很了解的,安靜的時候像個少女,發飙的時候就是更年期了。所以肯定胡宗仁是跟付韻妮說過不少關于趙婧的事,并且付韻妮因此對趙婧沒有什麽好感,所以不準胡宗仁接電話。
趙婧說,可是不接電話那可不行啊,這案子都是奔着他去的。我對趙婧說,那你跟我說有什麽用啊,我看起來像胡宗仁嗎?趙婧說,時間緊迫,我隻能先把事情跟你交代一下,你們關系好,你打電話給他,他就一定會接的。我故意逗她說,那你憑什麽覺得我一定要幫你轉達這句話?趙婧愣了,沒有說話,顯然她沒想到我會這麽說。于是我接着對她說,行了,你有事就說事吧。
趙婧說,新的委托是這樣的,雇主是一個外資企業的海歸高管,歲數不大,獨居。最近家裏有點不幹淨,找了師傅來看過也沒找到具體問題。之前一個月出現幾次,最近這段時間一個禮拜都出現好幾次,他已經用睡袋在車裏睡了一個多星期了,不敢回家。我問趙婧,是租的房子還是買的房子?趙婧說這她就不知道了,家裏鬧鬼,那屬于陽宅的事,我尋思着好像不怎麽難搞,于是就馬上聯系胡宗仁,誰知道他不接我電話。我哼了一聲說,你别跟我說什麽好搞了,事實證明,之前的十幾個案子,都是一個比一個更難搞,這才剛過一半的數量我和胡宗仁都受傷好幾次了,誰知道能不能撐到最後,誰知道你們軒轅會的那幫老家夥是不是一個比一個變态啊。
說起軒轅會,我就突然心情不好了。
趙婧沒有正面回應我這句話,隻是跟我說,她跟事主約定的時間是今天晚上6點半一起邊吃邊說這件事,我問她爲什麽要拖到那個時候,吃完就是晚上了,晚上可沒白天好調查。趙婧說她也問了,對方的回答是,因爲白天要上班。我說家裏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竟然還要上班,我們就活該伺候他的時間了對吧。趙婧說,那也沒辦法,這些事情找到總會,總會找到了我,躲不掉,也沒法躲掉。
雖然趙婧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她的确說的是實話,就算胡宗仁打死不接電話,這件事終究需要他來解決,還剩餘了九個案子,想躲基本是沒門的。于是我對趙婧說我知道了,我這就給胡宗仁打電話。挂上電話後我就打給了胡宗仁,他接了電話第一句就是,你總算是打電話來了,怎麽樣,新的案子是什麽?我問他你怎麽知道趙婧給我打電話了,他說你這不廢話嗎,我的電話都快讓她給打爆了,我當然知道她會找你。我罵他說你知道你他媽還不接電話。胡宗仁大聲咳嗽了一聲,然後輕聲說,我不敢啊…那語氣,就好像想要傳遞情報的地下黨員一樣。
我不免覺得好笑,于是我把趙婧跟我說的情況轉述給了胡宗仁,并且告訴了他晚飯的時間和地點,讓他自己想辦法跟付韻妮請假。
盡管我不知道挂上電話之後胡宗仁和付韻妮之間發生了什麽,但胡宗仁終究還是準時出現在了我們約定的時間地點裏。隻不過我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塊硬币大小的瘀痕,然後看見我的時候下意識的用手遮擋了一下,滿臉飛紅。所以我猜測,那個瘀痕,大概是付韻妮專門留下的。趙婧看到胡宗仁脖子上的痕迹後,也是故意忍住不笑。胡宗仁和趙婧之間本來就互相沒有多大好感,此番見面,兩人更是連話都不說一句。在等到趙婧說的那個海歸高管後,他一臉倦容,看上去接近四十歲的樣子,盡管看上去很疲憊,我猜測那是因爲在車裏睡了一個禮拜造成的,但是依舊非常客氣的邀請我們入座,排場講究,這讓我有點不自在。
趙婧對那位先生介紹了我和胡宗仁,然後說我們都是這邊比較有名氣的師傅,所以有什麽話就盡管說,再荒誕都無妨。那位先生歎了口氣說,這件事說起來很慚愧,我接受了接近二十年的科學教育,學業事業都非常順利,到頭來,居然栽在了這樣的事情上邊。胡宗仁問他,先生你怎麽稱呼啊?他說他姓杜,本地人,英國名牌大學留學歸來,目前在一家非常有名的跨國物流公司擔任中方管理總監。
杜先生喝了一口茶以後說,找各位來是希望請各位待會飯後到我那個房子去看看,這一到晚上,各種怪聲從衣櫃和床頭傳出來,起初我以爲是牆壁裏的管道發出的聲音,可是自從這聲音出現後,我就整晚睡不踏實,做惡夢那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我确實親眼看到了那些東西。
我們當然知道是什麽東西,于是胡宗仁直接問,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