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待鬼魂的态度一向還算公正,甚至是有些心軟。所以當我真正遇到麻煩危險的時候,往往已經有點措手不及了。在看到小女孩那猙獰的模樣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朝着後邊退了兩步,而我和胡宗仁是背靠背的,這個時候胡宗仁也跟着被我撞得一起退後了一點,但是他側頭低聲問我說,你擠我幹什麽,我沒有說話,因爲在那個場合下,我的注意力幾乎全都集中在眼前這個讓人光是看一眼就毛骨悚然的小女孩兒身上。而就在這個時候,韓經理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就好像被吓到了一樣,于是我接着閃爍的燈光看向他,恍惚中他躲在趙婧的身後,手指着我。而趙婧則表情嚴峻看着我的方向,于是我就知道,此時此刻,不僅僅是我看到了這個小女孩,連趙婧和韓經理也都看見了,既然選擇了讓我們看見,那就表示這個小女孩已經開始把我們在場的四個人,都列爲了攻擊的目标。
但是鬼往往有一個通性,不管多麽生猛的鬼魂,它們的反應速度基本上要比活人緩慢很多,這也就是爲什麽剛才我和胡宗仁連續收拾了這麽多個鬼魂之後,它們依舊沒有決定逃散或是抵抗,而是一直呆呆站在那兒。我眼前的小女孩并沒有改變它的位置,而是在忽閃的燈光中,每一個閃爍的瞬間都好像照相機一樣,把它的容貌清洗無疑的印刻在我的腦子裏,并且揮之不去。我來不及多想,此刻我也必須自保,于是我揚起手裏的墳土朝着它撒了過去,就在墳土即将接觸到它的時候,我一個撲身朝前,捏着手裏縛靈的紅繩,打算把她給強行壓住。但是當墳土接觸到小女孩兒身子的時候,她卻突然消失了,我是說那種一瞬間就消失的感覺,連個影子都沒有留下。這一下撲得有點猛,我總是在危急的時刻無法好好控制身體的力量,于是我重重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右手的小拇指也因爲卷起不夠及時,杵到了地闆上,一陣劇痛襲來後,我眼冒金星,臉也撞到了地上。
這一下弄得我胸口閉氣了半晌,我一邊捂住自己的手指,一邊打算緩緩勁,慢慢轉售後,我卻看見胡宗仁一邊吹着香灰,一邊揮舞着麻袋,紙筒裏的香灰吹完了,胡宗仁就開始摸出自己身上帶着的那些老香灰,雖然功效不如請過祖師爺的大,但是也能夠勉強借此探尋到身邊鬼魂的蹤迹,并對其造成傷害,效果大概跟我手裏的墳土差不多。但是胡宗仁搏鬥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吃力,很快,他剛剛揚起的左手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抓住了一樣,懸在半空無法脫離,胡宗仁開始用右手的麻袋罩了過去,但是舞到一半的時候,就仿佛是被人反向掰着手一般。胡宗仁發出痛苦的叫聲,然後麻袋就掉在了地上,胡宗仁也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脖子一樣,出現那種呼吸困難的表情。
我也緩得差不多了,看到胡宗仁那漲紅的臉,看上去像一隻正在努力下蛋的母雞。我知道如果我這個時候要是再不幫他的話,可能他就要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于是我撿起之前掉在地上的紅繩,沖到胡宗仁身邊,用紅繩繞住了他的手臂後,朝着手掌的方向一扯,胡宗仁的那隻手忽然就能動彈了。而胡宗仁對着自己的右手用力揮拳,好像是要打什麽東西一樣,我又用同樣的方法解放了他的右手,其實胡宗仁是被不止一個鬼魂抓住了手而已,而那些鬼魂同樣是不怕我的,它們害怕的,隻不過是我手上的紅繩罷了。
我伸手到褲子裏抓起一把墳土,對胡宗仁喊道,你閉眼,胡宗仁會意,我就迎面一把墳土灑在了他的臉上。在鼻子裏猛然灌入一股死耗子的臭味時,我第一時間屏住呼吸,不讓自己吸入過多那樣的氣味,因爲那個味道正是這些鬼魂散發出來的,我要是呼吸太多,搞不好自己都有可能被附身。胡宗仁總算解脫以後,迅速抓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麻袋,開始一邊揮舞着雷符,一邊不斷用麻袋胡亂的罩着。
整個過程持續了好幾分鍾,我覺得我還基本沒遇到過如此兇險的情況,當我正打算轉過頭去叫趙婧先保護韓經理離開的時候,剛一轉頭,就看見一個小女孩兒站在韓經理的肩膀上,面對着我,并且看着我,表情和之前猙獰的模樣幾乎一樣,但是韓經理和趙婧卻都依舊提防着眼前,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站了一個小鬼。趙婧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那種女孩子到達極限後,有些害怕的表情了,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如果告訴他們,韓經理身上有個小女孩兒的話,事情可能會更麻煩,而與此同時我也确認了這個小女孩一定是這群鬼的頭子。
至于一個小女孩兒爲什麽會成爲這麽多鬼的頭領,這個就可能性很多了,也許是因爲死的時間更早,也許是因爲死後對世間的留戀更大,甚至有些情況下,和這個孩子生前的八字都有一些關系,僅僅這麽看,我是永遠沒有答案的。我之所以确定,是因爲我們先前能夠在監控裏看到幾乎全部的鬼魂,但卻唯獨沒找到這個小女孩,它若是一開始就躲起來的話,此刻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更不會讓我們全部人都看不見别的鬼魂包括攻擊胡宗仁的那幾個,但卻唯獨能夠看見這個小女孩。
迅速思考了一個辦法,但我不知道管不管用,我對趙婧喊道,你趕緊念誦你們本門的道号,重複念!快點!趙婧此刻距離那個小女孩的鬼魂很近,我讓她這麽做就好像僧人重複念叨南無阿彌陀佛一樣,這些都是能夠讓鬼魂變得不安的,而我讓趙婧快一點,則是不想給她猶豫考慮的機會,趙婧聽我這麽說,迅速雙手互握,左手在上,大拇指伸出對着自己的胸口,食指和中指指着天,右手姿勢和左手一緻,隻不過指着的方向卻是朝着底下,趙婧站立的姿勢有些像丁字步一樣,她閉上眼睛一遍一遍的念着,先前緊張的表情也随着宣号而鎮定了不少,這個時候我擡頭看了看韓先生肩膀上的那個小女孩兒,她的臉微微抽搐着,很顯然趙婧的念誦已經對它産生了影響,它隻是在努力抗衡而已,很快那個小女孩受不了了一般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嘴巴大大的張開着,擡頭朝着天花闆,看上去像是在嘶吼但是我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屋裏的燈光還在不斷的閃着,我覺得今天如果還能夠保命活下來,我将來某一天一定會因爲今天眼睛被閃花了好多次而變成一個近視眼。
接着小女孩突然好像一隻壁虎,它毫無天理地開始在牆上爬動着,到達監控視頻牆上的時候,它所經過的路徑上,每一個屏幕都因爲它而産生強烈的幹擾,其中一個還發出了那種機械瀕臨故障的雜音。這個雜音的出現,讓韓經理和趙婧都不約而同的注意到了那個地方,我看那個小女孩好像是要逃跑,于是一把拉住胡宗仁,朝着趙婧和韓經理跟前跑過去,這個時候隻有大家抱團在一起我才覺得稍有安全感一點。
但是那個小女孩跑到窗邊後,卻停了下來。屋子裏的燈光閃動的頻率開始減慢,最後甚至不閃了,小女孩從牆上爬到地上,然後如果起初一般站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依舊猙獰,但是先前是咧嘴在笑,此刻卻嘴角向下,看上去很是生氣。胡宗仁好像受了點傷,趙婧又是個女人,韓經理和草包也沒多大區别,縱觀之下,現在貌似還隻有我能夠幫忙頂一陣,即便我的小拇指痛得要死,但好在我别處還沒有什麽大礙。于是我用身體擋住了他們三個,左手雷符,右手無字決,打算如果這個小女孩沖上來,我就不會留情了,打個魂飛魄散再說。
說來諷刺,雷符是道家的,無字決卻是佛家的,而我自己本身卻是巫家的,事到臨頭,我用來搏命的兩招,竟然都不是師傅教給我的。燈光的平靜讓我分辨不出究竟是這個小女孩冷靜下來了,還是在蓄勢待發。
突然,小女孩的腦袋開始非常快速的搖頭,快得我幾乎都看不清它的臉。繼而突然停止,臉上的表情又變成了剛才那副詭異的笑臉,隻不過它這次沒有再繼續垂着雙手,而是把雙手平伸出來,呈爪狀,指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