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一說就輪到我不解了,這太平間裏是絕對禁煙的啊,應該所醫院的工作區域都是禁言的,怎麽會有煙味?梁政委說,當時對方彙報的時候,我們就覺得很荒唐,可是那個工作人員後邊說的,就讓我們引起重視了。他說,那個醫護人員循着味道找,察覺到這個味道就在屋裏,并非外邊傳進來的,接着就找到了一具屍體。大家都知道太平間的屍體都是存放在那種抽屜式的冰櫃裏的,大多數存放在裏邊的都是沒有辦法聯絡到親屬或是親屬有自身原因才存放的,那個醫護人員拉開放屍體的格子後,發現原本塞在屍體鼻孔和嘴巴裏的棉花球都掉落到了一邊,眼睛也是微微張開,就好像是死不瞑目的那種。
其實我是知道的,病人在死亡之後,醫生通常會先進行一次複蘇急救,如果沒辦法的話就會抄錄死亡時間,然後在逝者的鼻孔和嘴裏填充棉花球。這據說是爲了防止細菌,因爲人在死的時候是隻出氣不進氣的,體内的病菌在身體死亡後并沒有随着宿主而死亡,所以才要阻擋幾個出氣口。梁政委接着說,我們那個醫護人員已經在斂房工作了十幾年了,又是個男同志,再可怕的屍體他都見過,本來以爲可能沒閉眼是因爲當初醫生忘記了處理,于是就伸手想要把屍體的眼皮給壓合。
梁政委說,怪就怪在這個地方,我們冰櫃的溫度是很低的,爲的是防止屍體腐壞,在這樣的溫度下,死人原本就會僵直的身體,會因爲冷凍的關系變成僵硬的狀态,眼皮沒有骨骼,所以還能試着按回去,但是我們那個醫護人員在給死者合上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屍體的身體竟然還有彈性,盡管已經是冷凍的,卻依然很輕易的就把眼皮合上了。
梁政委說,當時他也沒有多想,合上眼睛後又聞了聞,發現先前的煙味已經散去了,也就沒當回事,重新把櫃子推了回去,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但是沒過多久,他又再一次聞到了這個煙味,于是這次徑直就走到先前那具屍體邊上,打算仔細檢查一下這奇怪的味道到底是從什麽地方發出來的。卻發現先前那具被自己合上了雙眼的屍體眼睛竟然又睜開了,但是眼仁裏黑色的部分早已因爲冷凍的關系變了灰白色。
梁政委接着說,當時他就覺得特别奇怪,但是依舊沒往這方面去聯想,而是再一次給屍體合上雙眼,不過他這次稍微多檢查了一下屍體的其他部位,這次卻發現屍體非但臉上的肌肉還留有彈性,甚至連身上的關節,都還是松動的。梁政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說,換句話講,就是除了沒了心跳,沒了體溫,屍體竟然沒有僵硬。
那個醫護人員工作了十幾年,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按理說即便是沒有低溫保存,屍體在死亡後也是會自然僵直的,于是他把這個問題當成是一個難題,重新把屍體推了回去,并仔細檢查了一下冰櫃的溫度,正打算打電話問問當時這個屍體送來的科室,爲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時候,他再一次聞到了煙味,并且除此之外,還聽到了冰櫃裏發出了一陣“咔咔咔”的聲音。
我伸手揉捏了一下自己的十指關節,發出那種咔咔咔的聲音問梁政委說,是不是這樣的聲音。因爲我從小到大常常因爲鍛煉的關系,喜歡揉捏自己的手指,每次響了以後就覺得筋骨非常舒坦,偶爾遇到一兩個指頭按不響的話,我還心裏覺得不舒服,似乎是理想沒能達成一般,強迫症,我知道。梁政委在聽見我發出的聲音後,搖搖頭對我說,那他就不清楚了,因爲當時他并不在現場,不能具體确認當時那個醫護人員聽到的是不是這樣的聲音。
梁政委接着說,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那個醫護人員再度聞到煙味的時候,又一次打開了冰櫃,把屍體給推了出來,這一次卻發現屍體非但再次睜開了眼睛,而且眼仁還是看着醫護人員所站的那一側的,不僅如此,屍體原本閉上的嘴巴也張開了,嘴裏和鼻孔裏的棉花球又一次掉落了出來,而且嘴裏還冒出陣陣白色煙霧,從嘴裏冒出來,卻又好像灌入了鼻孔裏一樣。
梁政委說完這句話後竟然停頓了下來,這辦公室裏突然的安靜讓我非常不适。胡宗仁卻在這個時候特别不合時宜的哈哈大笑起來,說這死人煙瘾還挺大啊哈哈哈!我趕緊踢了他一腳後,問梁政委說,所以那個煙味就是從屍體嘴裏發出來的對嗎。
梁政委點頭說是,他說當時那個醫護人員就吓壞了,這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盡管醫學是嚴謹的是科學的,但是人對于死屍那種懼怕是與生俱來的,誰也沒辦法改變,即便是一個心裏再笃定相信世上沒鬼的人,讓他看到這一幕,受到的刺激恐怕是比那些一直相信的人還要大得多。我點點頭,梁政委說的确實也是我想說的,有句俗話叫做無知者無畏,其實也不見得有多無謂,許多人自以爲安心自在的生活的時候,幸福感爆棚,隻不過是因爲他并沒有真正領教過世界上可怕的東西罷了。
梁政委告訴我們說,醫護人員就馬上從太平間裏逃跑了,臨走時還沒忘記鎖門,之後才用自己的手機給我們打電話,當時我們的人接到電話後察覺到醫護人員的情緒非常激動,在醫院這樣的環境裏,醫護人員如果都崩潰了,那對那些還活着的病患來說,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們立刻就派人去找到那位醫護人員,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我問梁政委,這件事發生的具體時間大概是在什麽時候?梁政委告訴我說,根據後來科室遞上來的報告來看,當時是差不多是夜裏兩點半。我不解的問梁政委說,我小時候也去鑽過太平間,那地方白天都吓死人,晚上怎麽還有人在那兒。梁政委告訴我說,你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醫院的規模大了,平均算下來沒幾個小時就有一個病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我們的太平間是24小時有人在的。
梁政委接着說,在了解了情況以後,院方就吩咐了另外幾個醫護人員一起到了太平間,打算求證這件事的真僞,因爲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心理素質再強的人也難保不會有崩潰的一天,我們也擔心是這個醫護人員工作壓力太大,産生一些荒唐的幻覺。可是在根據他的描述檢查了屍體以後,發現屍體的形态竟然和他說的是一模一樣,除了嘴巴裏沒有冒出煙霧,現場也沒有聞到任何煙味以外,屍體确實是柔軟的沒有僵硬。于是我們開始排查是不是我們在處理屍體的過程中出現過什麽問題,逝者爲大,不能因爲我們的疏忽而造成屍身的損壞,病患家屬已經因爲失去了親人而痛苦萬分了,這種情況下,怎麽能再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呢。
我心裏暗暗贊許,這個梁政委說話談吐得當,而且他和我認識的不少醫療系統的人不大一樣,他似乎心會更慈悲一些,而我也有不少在這一系統的朋友,他們則大多因爲見了太多生離死别,對于死亡,稍微麻木了一點,這是職業造成的,也不能怪他們,誰規定病人死了我也要跟着難過呢。梁政委接着說,這件事我們就沒有公開調查了,而是找了好幾個科室的主任醫生來會診,給屍體會診,大家都無法得知爲什麽死後屍體不僵硬,并屢屢張嘴睜眼,這樣的情況是我們好幾個從醫幾十年的老醫生都沒辦法解答的,直到這個時候,其中一個在場的醫生這麽說了一句,說這個死者就是之前我科室的病人,咽氣的時候一家人還在爲喪葬費和賠償的問題争吵,都到了生命的最後一步還要糟心一次,造孽啊,這才真的是死不瞑目。梁政委說,也就是那位醫生的一句死不瞑目,才讓大家開始朝着這個方向思考,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是這個死者真的是死得心不甘情不願,然後詐屍了呢?
詐屍,聽說過,倒是從沒遇到過,如果這次這案子是詐屍的話,就算我遇到了第一次了。我問梁政委,當時說這話的那個醫生是哪個科室的。梁政委說,是胸外科的,而這個病人死于肺癌。
死于肺癌,死後抽煙,這之間的關聯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