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的是,由于我是一個外表樸素但内心很鮮豔的人,所以我對眼前這個暴發戶一樣的家夥産生了一種莫名的好感,我指的是他的穿衣風格。我也很喜歡亮綠色這種騷哄哄的顔色,于是我忍不住隔着門透過那些倒在地上的x展架和易拉寶多看了他幾眼,胡宗仁則沒理他,而是直接走到起初放下裝備的桌子跟前,把腰包和八卦袋重新别在了腰上,然後一邊問謝店長說,門口那個穿得像跟莴筍的家夥是誰啊。
謝店長聽胡宗仁這麽一說,于是側着身子去看門口,接着跟胡宗仁說,那是我們的老闆,就是這家店的加盟商。胡宗仁問謝店長說,他怎麽跑來了?謝店長說,因爲剛才我們在樓上的時候,老闆曾經打來電話問事情解決了沒有,她告訴老闆正在解決中,現在已經關門歇業了,然後老闆就急匆匆的跑來了。
胡宗仁冷笑一聲說,怎麽了,就你們店現在這樣子還想開門做生意啊?現在不關門處理好,是等着别人傳開了,讓那些管事的部門來勒令關門嗎?真是不分輕重啊。謝店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畢竟胡宗仁洗刷的始終是她的老闆。胡宗仁對謝店長說,那你就趕緊給你們老闆開門去吧,别愣着了。說完他繼續整理自己的腰包之類的東西,很快謝店長打開了門,那個寸頭男走了進來後,謝店長就立刻關上了門,并且把先前被老婆婆撞到的那些歪歪斜斜的x展架和易拉寶也都扶了起來。
那老闆看上去架子不小,剛一進來,先是找到角落裏的那些店員,掃視一周後,他看上去很生氣的說,你說你們什麽情況,白天人流量這麽大你們把門給關上,你知道這地方的店租算到每天得多少錢嗎?這已經是第二次關門了!他說話的聲音很洪亮,但是聽上去很大模大樣的,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寸頭男接着說,請來你們兩位師傅,這二樓出了問題你們直接在二樓辦事不就完了嗎?爲什麽連一樓的大門都鎖上了?接着他又轉身指着那群店員大聲罵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樣耽擱一天我的損失有多大,你們不吃飯,我還要吃飯呢!馬上給我開門去!謝店長聽到老闆這麽生氣,有些猶豫,用眼神看向胡宗仁。胡宗仁沒說話,隻是冷冷的看着這個寸頭男。我走到那個寸頭男身邊跟他說,這位老闆,這事情沒好好解決清楚,你開門要是害到别的顧客怎麽辦,你也負不起這個責不是嗎?他看着我,依舊有些大聲有點不可一世的說,你就是這次請來的師傅吧?把整個二樓都給你們騰空了,你還不讓我做生意,聽說關門這主意就是你們倆給出的對吧。我雖然開始有點不爽他,但是還是壓着火跟他說,我是爲了大家的安全着想,這種事如此被外人傳了出去,恐怕不僅是你這家店要名聲掃地,連你們這個餐飲品牌都會因此收到影響,再說了,你憑什麽要消費者到你店裏來吃喝的時候,還要時不時被吓唬一下?這樓下鬧哄哄的,你讓我們怎麽在二樓安心做事啊?
我說道後邊幾句的時候,也有點生氣了。我和胡宗仁都算是接單做生意的人,所以我其實明白耽誤時間造成的損失有多大,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結果那個寸頭男看我大聲起來了,一下子傻大款的輕蔑勁就上來了,他指着我的鼻子大聲說,我拿生意給你們做,你們倆還跟我這兒叽叽歪歪的,怎麽了,想教我怎麽做生意啊?從出了這破事到現在,也沒看見有顧客投訴說我這店裏鬧鬼啊,怎麽你們倆家夥一來就擋我生意,損失從你們酬勞裏扣嗎?你那點酬勞夠扣嗎?
這些我是真的有點怒了,我正想頂撞他幾句的時候,胡宗仁突然伸手把我給護到了一邊,然後嬉皮笑臉的對那個寸頭男說,先生,您貴姓啊?我知道胡宗仁這個表情,越是這種陰陽怪氣的笑,就越說明這家夥要使壞了。這樣也好,這寸頭男太跋扈了,他隻想到他是拿錢給我們賺,卻沒想到我們是在幫他解決麻煩。那個寸頭男說我姓什麽不用你管,你們倆就隻管把事情給我解決了,拿了錢就走人,羅哩羅嗦的,剛出來混是吧?
胡宗仁還是笑着跟他說,是這樣的,既然你要我們來辦事,那就按我們的方式來辦,否則你就自己來,你這店裏這麽多員工,你不能隻想着賺錢,連鬼都到你店裏來搗亂了,你說說你都衰到什麽地步了。胡宗仁還是笑嘻嘻的,但是言語中夾雜着的挖苦與諷刺的語氣,我知道他是在故意用這種吊兒郎當的方式激怒對方。因爲我們都深知一個道理,當雙方立場不一,相互對立的時候,你越是表現得很開心高興,你的對手就會越不高興。果然,那個寸頭男還是中招了,他被胡宗仁這一番話氣得臉上通紅,但畢竟是40多的人,生活的閱曆讓他顯得比較沉穩,他隻是氣呼呼的說,那你們要是十天半個月抓不到這個鬼,我就十天半月不開門做生意?胡宗仁繼續氣他說,那沒辦法,誰讓你這麽帶衰啊,你以爲穿得花花綠綠像瓶芥末就會火啊?等着吧…
寸頭男氣得不說話了,他大概也明白如果繼續跟我們争下去,耽誤的隻會是自己的時間,而且我和胡宗仁既然敢這麽沖的和他說話,自然也是沒把他放在眼裏,搞不好待會事情辦不成還挨頓揍,那就太不劃算了。胡宗仁看他也沒繼續嘟嚷了,于是轉頭問小田說,剛才你在廁所裏,老婆婆都跟你說什麽了,怎麽說着說着就哭起來了?
胡宗仁這麽一問,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小田的身上,這搞得小田有點驚慌的感覺,她說,老婆婆就是跟我說了下她第一天進店裏來是爲什麽,然後爲什麽每天都來的原因。老婆婆有點神志恍惚了,說話也詞不達意的,我都是聽一半猜一半,但是後來我聽明白了幾個字,她說她老了,快要死了,想自己的孩子了。
小田說完後,又一副情有所觸的樣子,低下頭,揉了揉鼻子,看樣子又快哭出來了。我雖然覺得小田這種品德的姑娘實在很難得,但是這種不分緣由的愛心泛濫,終究也是個不妥的行爲,畢竟是人鬼殊途,加上本身也是陌生人,太過于進入别人的生活,就好像不願意相信電影終究會散場一樣,直到電影院散場的燈光亮起,才會發現這一切不過就是個隻能留在心裏的故事。
我本來想安慰她幾句,但是我卻沒有這麽做。從她口中得知老婆婆是想念自己的孩子了,而且甚至糊塗,會不會是有癡呆症之類的,會不會正因爲思念的時候遇到了小田,于是覺得找到了記挂的方向,就不肯離開了呢?小田告訴我,由于老婆婆跟她說的那些話多數自己聽得糊裏糊塗的,所以她也隻是知道這麽一點,她哭是因爲覺得老婆婆可憐,卻也不知道爲什麽死了也走得不安生。
胡宗仁問我說,那現在到底你覺得該怎麽辦,總這麽耗着可不是辦法,人家還要做生意賺錢呢,不然人家可怎麽吃飯啊。胡宗仁真是嘴賤,又借機挖苦了一番那個寸頭男,我含着笑意看着寸頭男的表情,快憋出内傷了,完事還要乖乖把錢給我們,真是好笑。我問小田,你剛才說你知道怎麽辦了,那你告訴我們該怎麽辦。小田想了想說,我的想法很幼稚,我想要想法子找到老婆婆的家裏人,她的口音是本地人,既然來了我們店裏說明她生前的地方離咱們這兒不遠,如果在這附近找的話,應該是有辦法找到的。
胡宗仁攤手問她,你怎麽去找啊,又沒照片,又沒姓名的。小田很委屈的低下頭說,所以我才說我幼稚啊。沉默了一會,胡宗仁說,這樣吧,你的手機能夠照相嗎?小田說可以,胡宗仁說那咱們倆再上去一次,你還是和之前一樣去靠近老婆婆,然後找機會照一張,咱們把相片打印出來,然後再找點人在附近分發一下,你的想法一點也不幼稚,因爲如果能夠找到她的家人,那麽就能夠找到她的孩子們。這樣一來的話,就比較容易把老人家送走了。
胡宗仁說得對,眼下強行抓走老婆婆确實我們也不忍心,這邊這個寸頭男又盯着想我們盡快完事自己好接着做生意,在場就我和胡宗仁是内行人,别人也幫不了太大的忙。于是我也對小田說,你和這位婆婆算是有緣,她也不會傷害你,這件事就按照胡師傅說的辦吧,這也是我們目前覺得最保險的一個辦法了。
于是胡宗仁再次把腰包取下來,讓小田走前邊,自己跟在後邊,我就沒有上樓了,因爲多個人就會讓老婆婆多一層防備。他們上樓後不久,就聽見一陣小田的聲音,說的什麽就聽不清了,又過了一會,他們就走了下來。在胡宗仁下樓梯的時候,我問他拍到了嗎?胡宗仁說拍到了。我說清楚嗎?他說比你的黑頭還清楚。
下樓以後小田把手機遞給我,于是我開始翻看照片。是拍得很清楚,用來打印傳單完全足夠了。我笑着對那個寸頭男說,停業期間你的損失,就找這老婆婆賠吧,她肯定有錢,家裏人肯定燒了不少錢給她的。
胡宗仁哈哈大笑起來,他絲毫不覺得我們作爲受雇者這麽調侃雇主有什麽不妥。可是當寸頭男把手機從我手上接過去的時候,他突然顫抖着聲音說:
“這….這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