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師傅一聲怒喝接着就是兩根筷子朝着胡宗仁的膻中穴飛去。胡宗仁哈哈笑着說,好了不開玩笑了,我這就去抱上來。說完他朝着我勾了勾手指,我就把我的車鑰匙遞給了他。胡宗仁歡歡喜喜的下樓去了。沒過一會,他就抱着那口棺木盒子上樓來了。
進屋後我關上門,我問胡宗仁,服務員看見你了沒有?他說看見了啊,能看不見嗎,本人最主要的特點就是帥。我說那服務員沒說你什麽嗎?還有你爲什麽要搶我的台詞。胡宗仁說,服務員表情很詫異,她大概以爲這裏頭裝的是骨灰,這種晦氣事,她就算想問也不會問出口的,我也就裝着沒事似的上來了。
胡宗仁把棺材在司徒跟前放下,确保司徒稍微一轉身就可以看見,方便他的腿腳。在打開棺材蓋之前,我跟司徒說,這裏邊的東西我都檢查過了,之前跟你提到過的洋娃娃裏邊确實有些靈異反應,但是并不算很猛烈的那種,我覺得那道符肯定是起了作用的。說完我就和胡宗仁一起把蓋子給打開,讓司徒看裏邊的東西。付韻妮也湊過來看,當她看到那個殘缺不全的洋娃娃的時候,輕輕的“呀”的一聲驚呼了出來。
畢竟是女人家,大概她小時候有個和這個差不多的玩具吧。不過我很難想象付韻妮這種彪悍的女人也會玩洋娃娃。倒是我一直注意着司徒和鐵松子的表情,當棺材蓋剛剛打開的時候,我察覺到司徒的眉心緊了一下,但很快又松開了,我不大明白這個表情的含義,不知道是他在故作鎮定,還是真心覺得沒什麽大不了。鐵松子師傅則不一樣,他第一眼看到棺材裏的東西的時候,先是一臉的驚訝狀,就跟我和胡宗仁當初揭開蓋子看到第一眼的時候一樣,接着他微微搖了搖頭。他的反應就比較好辨别,連鐵松子這樣的老前輩都在這樣搖頭了,這說明,肯定很難搞。
司徒對胡宗仁說,你把那小人手下邊的字條給遞給我一下。胡宗仁說,不是你讓不要動裏邊的東西嗎,司徒說,這兒這麽多人呢,怕什麽。而且那字條本來就是留給你看的,也不至于小心到這樣的地步吧。胡宗仁聽司徒這麽說,也就把那張紙拿起來遞給了司徒師傅。我走到司徒身邊,說你看這上邊的幾句話,簡直就可以說是故弄玄虛,反正我是沒看懂。
司徒低頭看了一會,然後把紙翻轉一面,映着光仔細看了看。然後冷笑一聲,對我說,這第一句話,洪崖洞的洞,你還别說,真是有這麽一個洞,隻不過鮮爲人知罷了。司徒這話一說,我就有些感興趣了,從他的語氣來聽,他似乎是對于這幾句像詩又不是詩的句子胸有成竹。司徒眼見我和胡宗仁都産生興趣了,很是得意,忍不住把他的斷腿一晃一晃的,好像一個翹着二郎說故事的說書匠。他斜着眼睛問我,你印象當中,最早的洪崖洞是什麽樣子?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小時候從江北到解放碑玩,一般都嫌坐電車麻煩又繞路,我往往都是帶着小夥伴們到江北城一帶坐過江纜車,直接在滄白路下,走不了多遠就到了解放碑。而那過江纜車幾十年都沒移動過分毫位置,我們下車的懸崖底下,就是洪崖洞。當時我還不到10歲,我隻記得下邊是一條老街,老街上有人挑着扁擔竹筐,手裏拿着一個錘子一個鑿子,一邊慢吞吞的在老街裏穿梭,一邊用類似打更的語氣喊着“麻糖~麻糖~”,喊幾句,就敲幾下手裏的鑿子和錘子,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麻糖是我小時候很喜歡吃的一種零食,很粘手粘牙,糖分的甜味中還透着一些麥子、高粱的香氣。老街的兩側一側是懸崖壁,一側是百姓的房子,都是老房子,是屬于那種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垮掉一整片的那種。有些茶館,但多數是人家,因爲我還能記得那些挂在門外不停滴水的布衣服。除此之外,我對它的印象就不深了。而在我十幾歲的時候,也曾因爲逃學曠課去過那附近玩,稍大一點後,知道那裏的老房子都是吊腳樓,是屬于危房。于是在我離開重慶的前兩年,那裏的人們幾乎都搬走了,四周圍也被圍上了彩條布,防止滑坡垮塌等等。等我回到重慶後再去,就差不多已經變成如今這種民俗文化街的模樣了。
于是我把告訴司徒,我就記得以前是一堆破房子,其餘的印象不深。司徒說,洪崖洞最早的時候并沒有住人,隻是一個懸崖而已。那懸崖上的确是有個洞,裏邊有水形成瀑布流出來,當年非常著名的“洪崖滴翠”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司徒還說,那洞子裏的水源,據說是發源自如今較場口一帶的溪流,水非常清澈,但是後來由于城市的發展,加上戰亂的關系,水就變成了污水。據說如果沿着那個洞内一直走,是可以走到如今解放碑的碑底下的,當年修建解放碑的時候,因爲那附近死了太多的人,較場口慘案,隧道悶死上萬人,十八梯的大轟炸,以及通遠門埋死人的傳說,導緻冤魂太重,動工的時候總是遇到問題,于是秘密請了人來處理,在碑底座地基裏,澆築的時候也加入了打量的金剛袈裟,佛經等物,才得以完工,随後就炸掉了這個秘洞通道,以至于沒人真的能從洪崖洞走到較場口,而水質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響。
司徒接着說,你們記得纜車下車的地方,就是洪崖洞懸崖頂上的滄白路,那兒有一排炮台對嗎?我說是的,因爲我長期光顧那兒的許多美食,所以這點我還是了解的。司徒說,那裏的炮台就是修建在重慶古代的城牆邊上的,是爲了抵抗當年張獻忠。因爲當時的守軍誤判張獻忠是從洪崖門進城,誰知道他卻繞道從通遠門殺了進來,于是這裏的炮台,連一枚炮彈都沒打出去,就破了城。
我問司徒,洪崖門?我怎麽從來沒聽過還有這麽一個門?司徒嘲諷似的切了一聲,然後對我說,虧你還說你是老重慶,你比我這個離開重慶幾十年的老骨頭都還不夠了解你自己生活的這個城市。重慶古代的城牆基本完建于明朝的時候,城門總共十七道,九道開門,八道閉門,也就是說,這八道閉門隻是給守軍用的,不讓百姓從這裏進出,洪崖門就是其中的一道閉門,位于千厮門和臨江門之間,因爲下邊就是懸崖峭壁,視野很好,能老遠就提防敵人垮江侵城。
司徒接着說,從陪都時期開始,抗戰爆發了,因爲戰争的關系,很多外來逃難的進不了城,就開始在城外遊蕩,許多叫花子都察覺到原來洪崖洞的洞子裏可以遮風擋雨,于是這個地方在那個時期一度成爲一個叫花子窩,直到當時的陪都政府開始接濟這些乞丐的時候,才修了一條簡易的路,正是因爲有了路,慢慢開始有人在這裏搭棚子居住了,而嘉陵江每年都會漲水,漲水的時候會淹沒一部分懸崖,于是就出現了吊腳樓。
司徒的眼神開始迷離,他說他還記得他小時候,洪崖洞就已經是住了不少人了。但是大多數都是窮苦人家,有專門給富人在碼頭抗東西的力夫,擡着滑竿(兩根竹子上綁一張椅子,類似轎子)把有錢人擡進擡出的轎夫,還有在河裏拉船的纖夫,以及在河邊淘沙的,洗煤的,洗衣服的。總的來說,都是社會最底層的人民。司徒說他小時候每次走到那附近的時候,就覺得到處青煙袅袅,空氣裏都是肥皂水的味道,耳朵裏全是窮人們嬉笑怒罵的聲音。
胡宗仁打斷司徒的回憶說,是不是有點像周星馳電影裏邊,那個豬籠城寨的感覺。司徒想了想,然後笑起來,說雖然不是那種一棟整體的房子而是一條彎彎曲曲沿着懸崖邊修起來的老街,但感覺很真像是那麽回事。司徒接着說,而到後來,就拆掉了,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也修了個觀賞性的假瀑布,上邊寫着“洪崖滴翠”,盡管如此,這裏專屬于重慶那段歲月的江湖味,還依舊在。
胡宗仁問司徒說,那那個原本真正的洞子呢?是不是當初炸毀内洞的時候一起也炸掉了?司徒指着胡宗仁的鼻子晃了晃自己的手指,然後說,我看你成天傻乎乎的,這句話還真問到點子上了。
司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看着我說,那個洞子現在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