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總大概是沒明白胡宗仁在說什麽,于是胡宗仁跟他解釋說,咱們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狗眼看人低”,這句話雖然後來被發展成一句看不起别人的貶義的話,但是事實上本意裏,所謂的“低”并非指的是“低人一等”,而是眼界低的意思。胡宗仁接着說,狗和人類之間關系密切,和貓不同,狗天生就比較活潑,比較親近人。狗也是動物界裏,能夠對鬼魂造成傷害的爲數不多的動物之一。例如狗牙是辟邪的,狗血是能燒傷甚至滅了鬼魂的,而狗爲了保護主人,也往往是不顧危險的。胡宗仁對劉總說,“狗膽包天”這個詞你應該知道吧,就是說狗雖然平日裏憨呼呼的,但誰都不能低估它的忠誠,它也可以大膽到做很多它本來不敢做的事。
胡宗仁看劉總還是沒太明白,于是說,因爲你們家養了狗,原本你女兒出現這些症狀的時候,狗兒應該是會察覺的。肯定是有些迹象,但是你們沒放在心上罷了。這麽一說,劉總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拍着大腿說,難怪啊,就在女兒出事的前一天,他難得回家陪老婆孩子一起吃飯。平日裏一家人吃飯的時候,那隻金毛犬就會安安靜靜的趴在桌子底下,然後把下巴放在女兒的腳背上。這期間任憑大夥怎麽在它的身上用腳揉來揉去,這隻狗總是安安靜靜的。但那天晚上狗卻沒在,所以吃飯的時候劉總還問了一句,狗到哪兒去了。劉總說,當時問完以後,女兒就一臉不高興的說,那隻死狗兒,點都不乖了,主人家都敢下口咬。
劉總這才知道,原來當天女兒回家後,本來按照習慣,喜歡在洗手之前先逗逗狗玩,但那天狗不愛理她,她一靠近狗,狗就自己跑得遠遠的了。于是她就一直追着狗,還以爲是鬧着玩,結果在追到的時候,平日裏非常溫順的金毛犬,突然轉身很兇地叫了一聲,然後張嘴朝着女兒咬去。劉總趕緊問他女兒,有沒有被咬到咬到了要打狂犬疫苗之類的,女兒說自己縮手快,沒咬到,但那已經讓她心情不好了,就不逗狗兒玩了。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隻金毛犬就一直呆在他們家的戶外,說什麽都不肯進屋,隻是隔着落地玻璃窗,一邊鼻子裏發出那種嗚嗚的聲音,一邊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兒。
劉總說,因爲是隻母狗,他當時還以爲是狗兒發情了,因爲發情期的動物情緒往往都比較不穩定。而且女兒也沒受傷,所以這件事自己也沒放在心上。胡宗仁說,那從你女兒發病的那天開始,狗兒還有沒有别的反應,劉總說,自己哪裏還顧得上來啊,女兒都出了這麽大的事,誰還留心注意得到狗的動靜。胡宗仁說,這樣吧,老李你在這兒守着,劉總你帶我去看看那條狗吧。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李搞得我一把歲數了似的我明明是個90後。我心裏正在咒罵的時候,劉總已經帶着胡宗仁下樓去了。具體時間我記不清過了多久,反正我抽了大約兩根煙吧,這還不算上我中途思考的時間。劉總女兒的房間門一直看着,我就站在房門外,以防房間裏有任何風吹草動,我也能及時做出反應。過了一會,我聽到一陣上樓的腳步聲,是胡宗仁和劉總回來了,但是胡宗仁手上,還牽着那條金毛犬。
我有點不懂他的意思,我說盡管愛護動物很重要因爲我們隻有一個地球,但你也不該選這個時間來玩狗吧。胡宗仁則笑嘻嘻的問我,你說待會我們把這隻狗放進房間裏去,會發生什麽?于是我很快明白了胡宗仁的意思。
因爲此番我原本的目的,是等到天黑,然後點亮屋子裏的燈。燈罩上是被我畫了敷的,所以整個燈光能覆蓋的範圍内,其實都是被這個敷籠罩着,這個原理就有點像我們小時候老師教玩放大鏡是一個道理。然後我在窗戶上也畫了敷,還畫了兩個,因爲敷必須是一個完整的,不能被隔斷,隔斷了就等于是破了,絲毫作用也沒有。這白天透明的玻璃,到了天黑的時候,作用比鏡子實際上差不了多少。燈光透過窗戶玻璃的折射能夠将窗戶上的敷直接壓在床上。桌子上的那面鏡子也是同樣的原理,雖然并沒有多大必要,但是這是雙保險,以确保就算姑娘體内這個鬼魂再猛,也會因爲被敷壓着我關系,四散而逃。
而胡宗仁說放狗進去,其實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因爲敷說到底是一個迷宮,其目的在于讓鬼魂走進去之後就迷路,出不來。它本身并不具備什麽攻擊性,隻是阻攔的一個手段。敷的傳承已經好幾千年了,佛家和道家某些符或者咒上,都有敷一樣的東西存在,這并不是什麽獨家的秘術,而是很大同化的,區别隻在于,于佛道兩家,喊法和稱謂有所不同罷了。但是正因爲沒有攻擊性,那隻姑娘體内的鬼甚至可以不掙紮,但未必肯束手就擒。而放狗進去,則可以達到逼着它離開姑娘的身體,然後找路躲着狗,最後它一定會發現,這間屋子裏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寫字台底下不被燈光照射的地方,而那個地方,我和胡宗仁已經在碗口上擺上了八卦袋。
“請君入甕!”胡宗仁笑哈哈的說道,他一定以爲自己是個文化人。但是不得不承認,他這招肯定是非常有效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被狗咬壞八卦袋。我把我的擔心說了出來,胡宗仁顯然還是比較稀罕自己的寶貝的。但是他想了想,咬咬牙說,等會咱們隻要一聽到碗摔到地上的聲音,就立刻進屋去,把狗給拉住。
想來想去,也隻能有這麽個辦法了。于是我和胡宗仁跟劉總商量,雖然金毛本身很溫順,但是畢竟是一條大型狗,咬一口也挺疼的。所以等下我們開門進去的時候,抓狗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吧。劉總答應了,到這個時候,他已經基本上明白我們如此做的理由了,于是我們就一邊觀察着屋裏的動靜,一邊看着時間,一邊靜靜等着。
自打我認識胡宗仁開始,這人就不是個安靜的人。沒樂子的時候,他也會自娛自樂。我本來心裏還是挺緊張的,因爲盡管做了這麽多年,每次即将要面對鬼魂的時候我還是會有些壓迫感。可能壓迫我的并不是直面鬼魂的那種靈異的感覺,而是這期間等待的焦急,等待的過程中因爲我什麽都做不了,還不得不防備着随時都有可能突發的情況。
我伸手去摸香煙,卻發現已經抽完了。于是我轉身正打算開口問胡宗仁要煙抽的時候,我發現他正蹲在地上,而那隻賤狗正四腳朝天,尾巴一直狂搖,一副陶醉至極的蠢樣子,因爲胡宗仁正在捏着金毛犬的**玩。
我被眼前這變态的一幕震驚了。張大嘴巴看着胡宗仁,很想罵他但又不知道怎麽罵起。旁邊的劉總也是一臉無奈和尴尬,沖着我笑笑。頓時,我覺得丢臉極了。我沒好氣的對胡宗仁說,你口味還真是挺重的啊,連畜生都不放過了。他依舊覺得沒事似的哈哈大笑,然後開心地問我,你說這狗怎麽有這麽多個咪咪啊,爲什麽人隻有兩個啊?他問得我啞口無言,我甚至不明白爲什麽有人會問出這種低級的問題,這就好像他曾經問我,米飯是白色,但是爲什麽大便是黃色一樣。當我還沒來得及慘叫出來的時候,胡宗仁有繼續笑呵呵的說,這狗喜歡我玩它,它高興着呢!我嘲笑胡宗仁說,那你要不要趁熱來一下啊?我不告訴你家付韻妮。胡宗仁哈哈笑着說那還是不用了…對了你叫我做什麽?我說我要煙。于是他伸手到包裏拿了一支給我,就是他先前捏狗咪咪的那兩個手指頭,還捏着香煙的過濾嘴。我絕望的歎了口氣,說我不抽了。
終于等到了天黑,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對胡宗仁說咱們準備吧。然後我讓胡宗仁别玩狗了,把狗給我。他依依不舍的把狗抱起來遞給我。金毛還是挺重的,好在母狗個子比較小,我還能抱得動。我一隻手抱着狗,一隻手捏着最後那段沒拴上,另一頭拴在了生活陽台的門把手上、中間貼了胡宗仁雷符的繩子,輕手輕腳地跨過地上的墳土,走進了屋裏。
然後我緩慢的撩開了窗簾,窗外已經是黑成一片了。就在我撩開的時候,我懷裏的狗突然好像受驚了似的開始掙紮起來。顧不得多想,我一把撩開剩餘的窗簾,耳朵邊除了狗鼻子裏那嗚嗚的聲音外,我還聽到了從床上劉總女兒方向傳來的一種類似打嗝的女聲。
我知道,她要醒過來了,于是我趕緊抱着狗朝門口跑去,顧不得動靜大了,到了門口的時候,我把狗轉身抛到了姑娘的床上,然後立刻打開燈的開關,迅速閃出門外,關門,把手裏那段沒拴上的繩子,牢牢栓在了房間門的把手上。
我覺得我自己明顯心跳加速,我死死拉住門,雖然我知道它出不來,但我還是忍不住這麽做。接着,我聽見門背後傳來一陣好像狗被踩到尾巴似的叫聲,然後聽到另一種奇怪的叫聲,如果大家聽過動物世界裏豹子的叫聲的話,那一聲就好像是有人在模仿豹子叫。
隻不過,那是兩個聲音重疊的感覺,一個是成熟的女聲,一個卻是稚嫩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