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頭發絲給黃婆婆,黃婆婆依舊老态龍鍾愛理不理的模樣。我和胡宗仁早就習慣了。黃婆婆走陰的方法無非那麽幾樣,要麽是拿到對方的生辰八字和名字,要麽就是得有這個人的一些東西。我無法得知那個心髒病猝死的女副總叫什麽名字,具體時間也暫時考證不了,我僅有的和她相關的東西,就隻有手上這扯下來的頭發絲而已。
黃婆婆接過我手上的頭發絲,然後走到牆邊取下挂在牆上的龜殼,把頭發絲丢在裏面。接着她又取出自己用紅布包好的牛角卦,把兩卦合攏走到菩薩跟前,合十念了一陣經,再才走過來,把兩片牛角卦抛起,丢進了龜殼裏。
連問三卦,卦象都是一陰一陽。我簡單說一下,她的牛角卦其實是把牛角從兩頭剖開,圓的那面是陽卦,平的那面是陰卦,問卦的時候丢進去,若是朝上的是兩面相同的,就代表是兩個陰卦或陽卦,無法合成一個陰陽,這意味着此時下陰會遇到阻力。以三卦爲準,如果是三對陰陽,那表示會很順利,這也是黃婆婆在每次下陰之前,把自己交給她的菩薩們,所作的一個保護措施。
黃婆婆看了卦後說,運氣好,此番無阻,而且這個頭發的主人,甚至還是在迫切地等着有人去聽她的事情呢。冤情還是隐情,等我回來了再說吧。說完黃婆婆就打了一杯她自己每次走陰之前都要喝的特制的茶,接着開始閉目打坐。
每次到這個時候,我和胡宗仁總是要乖乖退出黃婆婆的房間,但是不會走遠,就在門口附近晃悠。因爲黃婆婆每次走陰都要有人呆在附近,以防止她陰下去以後受到牽絆醒不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得給她灌茶。時間已經很晚了,黃婆婆的幹女兒們都已經各自休息了,這事還隻能胡宗仁或是我來。
胡宗仁跟我說,雖然他跟黃婆婆之間不算特别熟,但是因爲付韻妮認了黃婆婆當幹媽,所以自己關系也親近了不少。自打我們結束了和刹無道的紛争以後,胡宗仁常常會去黃婆婆那兒接付韻妮回家,從而很多自己近期遇到的麻煩事,但凡黃婆婆能幫上忙的,他也會請黃婆婆幫上一把。所以這次咱們遇到小難關,他就直接想到了黃婆婆。胡宗仁還告訴我說,他從那個停車場老頭那兒得知,這個女副總和楊總之間的關系好像并不是非常融洽,因爲偶爾有幾次,還看見他們倆一邊吵架一邊停車,然後才上電梯。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算是明白了爲什麽胡宗仁要先找黃婆婆了,事實上我和他心裏都明白,眼下我們遇到的這個電梯女鬼顯然是有着很深的執念的,所以先拜托老太婆問問也是好事。
時間很快就混過去了,黃婆婆醒過來後,自己喝了一口茶,似乎這一趟她來回走得還挺快的。我和胡宗仁聽到響動就走到裏屋去,正打算開口問黃婆婆的時候,她對我們伸出手掌,那意思似乎是在說,你們先等一等。胡宗仁和我都閉嘴不說話隻是看着黃婆婆。黃婆婆走到菩薩跟前,點香上香作揖,在作揖的時候,一邊嘴裏呢喃着:“造孽喲...造孽喲...難怪你走得不好喲...吃完我的香,也是時候該放下喽...”
雖然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但是隐隐覺得,胡宗仁的猜測估計是對的,這個女人也是個在我們看來的可憐人。
必須交待一下,胡宗仁在和厮混之前,行爲确實比較魯莽。那之前他辦事的方式和我實在相差太遠,他沒我的耐心和習慣事事都刨根問底,從而選擇一種比較友善的方式來對待鬼魂,他更直接粗暴,但是和我在一塊混久了以後,我發現他也開始漸漸懂得去包容和同情,而非圖省事而直接下手了。
說實在的,我還是很欣慰的。
黃婆婆拜完之後,對我倆招招手,我們就随着她走到了外面的客廳裏,然後坐下。黃婆婆說,她剛才下去後,沒費什麽功夫就找到了那個女人。她說,這個女人42歲,姓翁,全名叫翁某某,是貴州人。年輕的時候沒念過多少書,于是就到臨近的重慶來打工。因爲自己好學,爲人也精明,所以很快就積攢了不少人脈和經驗。90年代的時候,因爲受到金融風暴的影響,自己之前呆的那家公司因此而無法繼續運營了。老闆召集員工吃了散夥飯,公司說沒就沒了。而在那個時候,翁女士已經不算年輕了,都快30歲的人,因爲之前一直忙于工作,錯過了很多追求者,加上自己年輕的時候吃過苦,所以在各方面都顯得相對比較強勢,許多男人對自己也有些望而卻步的感覺。
黃婆婆說到這裏的時候,歎了一口氣,我明白她是有感而發。黃婆婆雖然單身了一輩子,但是終究也是個女性,情感比較豐富,容易代入到别人的遭遇裏。黃婆婆接着說,翁女士眼看着自己歲數一天天大了,本來做得好好的事業也突然之間崩塌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沒了着落,一度還非常低迷。卻在一次朋友的介紹中,他認識了一個人,那個人當時還是一家化工企業的小小銷售員,歲數比自己還小兩歲,那就是楊先生。黃婆婆說,翁女士告訴她,當初翁女士看他老實,而且上進肯吃苦,于是覺得還很有好感,來來往往間,兩人很快就變成了戀人關系,在那期間,翁女士沒有工作,靠吃老本過活,楊先生當時的收入也不高,但是兩人還是精打細算地過起了日子。
翁女士說,就在交往了2年後,他們兩人就領了結婚證,但是由于沒錢操辦婚事,所以也就隻在雙方家裏小辦了一下。楊先生的父母起初對翁女士有些不滿意,因爲她比自己兒子歲數稍微大了幾歲,但那并沒有影響兩人,因爲楊先生是重慶區縣的人,卻在主城區工作,平日裏見到父母的機會也不多,所以也就沒在意。這日子就這麽繼續過着,在翁女士的幫助下,楊先生的工作很快就開始有了起色,于是兩人開始盤算着,能不能自己當老闆,自己開公司。
黃婆婆說,翁女士是個精明的女人,于是他們兩口子花了幾年時間,翁女士主内管财務賬目,楊先生就負責跟客戶洽談生意,他們硬是從隻有兩個人的代理商,變成了擁有自己專利技術産品的公司,公司的員工也從最早的夫妻二人,發展成辦公人員數十個,工人上百名的上升潛力很大的企業,而這一切,僅僅花了不到10年的時間。
翁女士告訴黃婆婆,而在這期間,雖然事業順風順水,錢也掙到了不少,身價和地位都有所提升,但是他們夫妻倆過得并不快樂。因爲翁女士因爲天生生理上的缺陷,導緻她和楊先生,始終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黃婆婆有些感觸地說,這翁女士原本就比楊先生歲數大,加上自己還不能生孩子,盡管楊先生一直都在說自己并不在乎這些,但這反而讓她有很強烈的負罪感,她開始懊惱自己沒辦法給楊先生一個完整的家庭。随着日子一天天過,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楊先生漸漸就把起初自己的那份承諾給忘記了。
胡宗仁打斷黃婆婆說,他怎麽個忘記法?從他的語氣來聽,這家夥好像是有點發怒了。黃婆婆說,這男人嘛,尤其是商場上的男人,有幾個還能到最後記得自己的糟糠之妻。到了 08年開始,這個楊先生就有點管不住自己了,起初還隻是喜歡泡夜店,因爲那時候他有錢,而且也成熟,所以很招那些小女生的喜歡,但都隻是點到爲止,不會進一步發展成什麽**上的關系,翁小姐也時常從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丈夫雖然沒有實際行動,但是已經開始喜歡流連夜店。起初她還是把這一切歸咎在自己身上,責怪自己天生不是完整的女人之類的,于是也就對丈夫的作爲聽之任之了。但久而久之,楊先生的膽子開始變得大了起來,見自己老婆都放任自己了,也就當成是默認了自己所作的一切。他漸漸開始夜不歸宿,時不時就找個借口出差,說是去談生意,這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最早還知道打個電話回家,到後來,說走就走,電話都懶得打了。
胡宗仁突然說,幹媽,快把你的茶給我喝一杯。我問他你要幹嘛,他說,我要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