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瘋狂世界
“老闆,第七班……兩死一傷,人沒抓到。”
“光劍緻死,我懷疑那個羅塞,也是靈能教派的人。”
安全主管說着,調出了改造人的戰鬥記錄,一目了然。
光劍、天神武裝、靈能、天神幾何術……在這樣的證據下,他不可能不把羅塞往靈能教派那邊想。
“哦。”
賓随便應了一聲,擦擦手上的水,望了一眼窗外隐約彌漫着硝煙的天空。
現在是2078年5月31日的清晨,此時此刻,安迪和霍格正在吃香蕉。
賓皺了皺眉,有些心煩。
昨晚他睡得還算不錯,可這裏離矽石産業園太近,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一大早從窗戶向外看去,街道上一副蕭瑟的模樣。
賓不喜歡這種景象,他喜歡熱鬧,喜歡每個人臉上都有開心的笑。
爲什麽不笑呢?
這就沒意思了啊。
看來回去之後,得找個新的度假地。
“那克莉呢?找到了?”
“也……沒有,”安全主管小聲道,“兩個小時前,克莉從步兵藝術裏消失了,中央情報局的特工正在找,但可能……他已經被人找到轉移了……而且現在中情局還有别的任務,人手……”
“如果他們需要什麽,你就看着配合吧。”賓打了個哈欠。
全程隻字未提那兩個死掉的改造人該怎麽辦,盡管他們是自己的守衛——這些,他不用操心,安全主管會處置好的。
“還有就是……我昨晚讓大川先生幫忙查了查……那位霍格先生,有了些消息。”
“哦?”賓來精神了。
安全主管心裏松了一口氣,他在賓身邊十年了,很清楚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
這一次,他仍舊賭對了。
“大川先生在三角洲一輩子了,他說,十五年前,戈登艾普家有兩個備受矚目的兒子……”
安全主管投影出一幅照片,那正是霍格小時候的模樣。
賓探出手,摸了摸照片中那張虛幻而幼稚的臉,眼底有股火苗在明滅。
…………
就像金蘋果能輕松找到克莉,而海德拉找不到一樣。
大川翔太能輕松認出霍格,而利維坦認不出。
可是反過來,一旦利維坦掌握了霍格的線索,那麽他們繼續深挖的能力,比三角洲的土著可強太多了。
現在是明牌。
對利維坦來說,隻要知道了霍格的過往,這裏面的所有彎彎繞繞自然而通。
說起來,這是件有趣的事。
賓和三角洲的中情局特工,都是利維坦重工的一份子。
現在中情局特工在三角洲搞事情,昨晚霍格襲擊大川農貿公司,顯然是沖着乃猜去的,也就是說,雙方立場相悖。
在此前提下,如果賓是個明理的人,應該打消自己的念頭,因爲他無論有任何動作,都是在給自己人使絆子。
——兩軍對壘,厮殺正酣,這時不知從哪兒蹦出個王爺來,指着對方的将領說‘先别打,讓我爽爽!’
這不叫有病叫什麽?
你把你的人置于何地?
哦,他們不是人啊,那沒事了。
時近中午,賓好好打扮了一番,帶着自己的保镖團,朝着勞斯鎮去了。
人間之神也是人,也有喜怒哀樂。
隻是有些稍稍不一樣。
沒人能拒絕砸錢,如果有,那就是砸得還不夠。
可賓也不是能無限度的砸的。
砸的代價太大,就強上。
在這個世界上,人間之神想要來硬的,隻有人間之神才能抗拒。
至于什麽願不願意喜不喜歡。
我願意我喜歡我爽就是了。
所以安全主管給賓安排的計劃很簡單。
找到霍格,走到他面前,一手錢一手槍,跟他說:
“脫。”
——
‘自己解決。’
霍格收到安迪的消息,深吸了一口氣。
這裏,是勞斯礦業公司33樓,海德拉的實驗室對外的說法是個礦業公司内部的獨立部門。
前來拜訪的,是白天鵝集團的客人,說是要談談礦業生意。
乍一看之下,好像沒啥問題,對吧?
可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誰,我們所代表的是雄踞舊大陸的兩大公司,所以我們談的不是礦業生意,而是某種更大的東西,對吧?
比如關于眼下三角洲的局勢?我們之間準備先通個氣,避免到時候沒法收場什麽的?
再比如昨晚那台機器?利維坦失了手,想直接找上門來談談,分一杯羹?
又比如别的什麽東西,總之,那一定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充滿了權謀算計,步步爲營的高級智力遊戲?
——不不不,現實是魔幻的。
當得知對方點名要見自己時,霍格就知道,瘋狂的事情将要發生了。
這個世界本就是混亂無序的,人類社會主觀塑造了一些秩序,就以爲這些秩序是真理,是不會變,且有底線的。
不,那太天真了。
因爲秩序,就像是豬圈的籬笆,僅僅是爲了讓豬老老實實吃肥待宰。
…………
“跟我回去,開個價吧。”
賓的開場白是這麽說的。
盡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霍格還是吓了一跳。
他把賓迎到了會客室,上了熱茶與茶點,屏退左右,總之一副禮節的樣子。
他還以爲賓至少會寒暄兩句,先說說客套話,相互介紹了解個幾十分鍾,試探性的調調情,不着痕迹的動動手動動腳,待到自己隐晦的拒絕後,這才用一種禮貌而克制的方式,說說‘哎呀,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啊,我可以給你買啊……’之類的話。
“額……賓先生,我,我不知道您什麽意思?”
“我們昨天見過,而且兩次,你還記得麽?一次是下午在咖啡廳,擦肩而過,當時我有别的事,就沒太注意,另一次是晚上,你帶人去刺殺乃猜——哦對了,那是你哥哥的人,你哥哥,哈勃,對吧?”
“我放你走了,你也給我留了點痕迹,也算是公平吧。”
他已經,全都調查清楚了,應該……還沒有調查到最深處的東西……但已經很可怕了。
這種面對人間之神的無力感,霍格不是第一次感受,但這一次……格外可怕。
霍格張嘴,然後又閉上。
這一瞬間,他找不到任何言辭應對。
“今天來找你,就是個很簡單的事情,”賓保持着一種平靜的笑容,“什麽樣的價碼才能讓你跟我回去?”
直白,露骨,就像人在宰殺牛羊時,不會有任何感覺,也不在意任何感覺。
霍格張嘴,然後又閉上。
這一瞬間,他找不到任何言辭應對。
“當然,我知道你是海德拉特勤,所以你應該了解我的情況,”賓仍舊笑着,“我不會要你命的,那樣我也不好向安息執行長交代,我還會在三角洲停留半個月左右,你隻要聽話就行。”
賓的資料裏顯示,他的愛好奇特而殘忍,所以他看上的人,最終都難免安東尼那樣的下場。
霍格飛快轉動腦筋,沉默了那麽好幾分鍾,才緩緩道:
“賓先生,很感謝您的垂青,這是我的榮幸,但是……您應該也知道,我的情況比較複雜,所以……我恐怕沒有辦法答應您的要求。”
的确,霍格的情況,是很複雜。
“呵呵呵呵呵~~~”
賓咯咯笑起來,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安全主管,緩緩道:
“複雜嗎?哦,不對——霍格,你不會以爲我是個弱智吧?”
“這是你的榮幸,也是你的機會,你這一生都不會再遇到的機會,霍格,聽好了。”
賓看着霍格的雙眼。
“這隻是一場遊戲而已。”
“對海德拉而言,你是個人質,一個符号,隻要你活着,别的都無所謂,海德拉會牢牢把握着你,就像是牽着一條狗鏈,可他們不會把這條狗鏈放得太長,所以你在海德拉裏混一輩子都不可能出頭,你永遠無法借到海德拉的力量——而反過來,如果我隻是把你拉到我身邊,陪我幾天,他們會在乎嗎?你有什麽可以向我出賣的海德拉高級情報?沒有吧,你知道的還沒我多,我隻要不弄死你,不把你帶走,海德拉不會在乎我在三角洲對你做什麽,對吧?”
很對。
“對你的哥哥哈勃而言,你是個威脅,也是個幫助,因爲有你的存在,哈勃和海德拉能保持一種聯手卻不結盟的關系,你是他魚竿上的釣餌,他不會讓你真被吃了,也不會放你走——同樣,如果能用你換得一位利維坦董事的私人友誼,你覺得他願意麽?當然,你會說,利維坦明明就在支持那些原住民,我作爲利維坦的董事,怎麽能和金蘋果家族走得太近呢?——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的個人喜好不會幹擾到公司的戰略規劃,你也沒那個資本。”
也很對。
“那麽對你自己而言呢?霍格,你看,你現在在和你哥哥合作,想要對抗被利維坦支持的原住民,赢了如何輸了如何?你的處境并不會改變,可如果我願意幫你……”
賓停了下來,他在等待霍格的回答。
幾分鍾後,霍格開口:“您會怎麽幫我?”
賓開心的笑了:“我不需要幫你,隻要你在我身邊,明天一早,中情局就會中斷對原住民的支援,因爲說到底,他們是我的家臣,我的愉悅就是公司的終極利益,三角洲的事情,就全都結束了,隻要你和我有關系,利維坦永遠都不會作出對金蘋果不利的事情,這其實簡單,再簡單不過了……”
“你們總以爲自己在勾心鬥角玩權弄勢,然後還彼此攻伐争鬥不休,以此感動自己,像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可明明,就是小孩子的過家家。”
是的,對人間之神而言,這裏的一切就是場遊戲。
“那如果……我拒絕您呢?”霍格問。
“那就拒絕呗,”賓無所謂的攤手,“我調隊空降兵把你綁回去,半個月以後還給海德拉,隻要你不死,什麽問題都沒有。”
…………
當安迪爬上天台時,霍格正站在天台邊,眺望遠去的車隊。
其實他們談了什麽,安迪大概都都到。
——或許這小子是第一次真正目睹,這個世界最終極的秩序。
安迪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時的那種感覺,那種荒唐、不可置信、不願意承認的感覺。
人是分層次的。
在來到三角洲這段時間裏,無論是哈勃和乃猜的鬥争,這裏被煽動的種族矛盾,還是安東尼和克莉的故事,又或者是艾倫在努力成爲鐵心滅絕者的曆程……
統稱‘畜牲層。’
畜牲們看起來好複雜,像是所謂的‘人間百态’,以爲自己在努力做些什麽,其實什麽都沒做。
而賓那個層次。
‘人間之神的世界’
很簡單,快樂就完事兒了。
緩緩走到霍格身邊。
“我覺得……要不……你還是犧牲下吧。”
霍格白了他一眼。
安迪笑笑:“他怎麽說?”
“這是對你的恩賜。”霍格漠然道。
“然後呢,你怎麽回答他的?”
“說我考慮下。”
“考慮?”
“我不能直接拒絕他,”霍格說,“他過于強大,讓他太過感興趣,會挖出我們的秘密。”
安迪搖了搖頭,笑道:“我問你的是——考慮?”
“我不會考慮的,絕對不可能。”
“爲什麽?”安迪問。
霍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講述,大緻上把整場對談的全過程都複述了一遍。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隻要我願意去他懷裏,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三角洲不會打了,金蘋果将長盛不衰,我的身份和地位會有質的變化,這一生,都會極盡尊榮。”
“所以爲什麽不呢?”安迪問。
“因爲我最關心的三個問題,他始終沒有提及。”
“第一,他可以讓利維坦不再支持乃猜,可他能讓哈勃徹底赢下麽?——不能,因爲分裂他的快樂之本。”
“第二,他可以确保金蘋果長盛不衰,可他能讓兩大公司不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掠奪三角洲的财富麽?——不能,因爲财富他的快樂源泉。”
“第三……”
霍格停下了。
“第三是什麽?”安迪問。
“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霍格說,“還記得我昨天給你看的那些實驗田麽?”
“記得,怎麽?”
“第三,他能給我那些田麽?——不能,因爲這是我的快樂,隻要這片土地上還有像他那樣,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農業改革,想都别想,昨天那個膠囊公寓裏的場景,那個叫做克莉的少年,身上發生的,悲慘的事情……”
“會永無止境!”
我失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