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不要爐鼎不要爐鼎
有人向你扔了一個蘋果，你是怎麽接到的？
眼睛看到蘋果的飛行路徑，耳朵聽到它與空氣摩擦的細微聲音，這些感知傳回大腦，大腦以你爲中心，建立一個立體的三維空間模型，預判落點，經由神經發出信号，肌肉和骨骼發生化學能反應……
擡手，抓住。
人機合一的賽博時代，人類的身體機能被機械拓展了，不管是靈能武士所謂的技巧，還是機械改造人的模式化反應，本質上都是追求更高的‘人機融合’。
但雙方因爲種種原因過于偏科，所以都還不夠完善。
——兩把光劍在空中舞成了一個圈。
肉眼與全身上下的傳感器捕捉環境數據與敵方的動态反應，像接蘋果那樣建立彼此的三維模型。
人腦太慢了，所以這部分完全由電腦完成。
電腦列出成千上萬的選項，它的優點在于，可以一瞬間就篩掉那些過于危險的選擇，爲什麽是篩，而不是直接去選個最大概率呢？
——左手的光劍一個上撩，強行逼着改造人的高周波震蕩刃左臂作出自動回避。
從剛才到現在，安迪的大部分動作，都是按照電腦的最優選擇來。
電腦說：‘往那兒刺一劍，有89%的概率戳死他’。
安迪就照做。
接着改造人的電腦告訴他：‘往這兒移動，你有89%的概率被戳死，快跑！’
改造人就跑了。
如此下去最終會變成運算能力的比拼，誰先算出緻命的時間差，又或者是誰先死機，勝負便分了。
但真實的戰鬥不是這麽弱智的事情。
左手光劍上撩，接着安迪左腳絆右腳……他眼看就要摔個狗啃屎。
這一刻改造人的電腦一定告訴他：‘好機會！他把自己絆倒了！’
任何人都不會相信有人在生死搏鬥時自己把自己絆倒，但電腦會信，因爲它們沒有心理博弈。
當然，信不信無所謂，反正絆倒是真的，正常人在那種慣性勢能之下無法作出反應……
但格鬥術中有個概念叫做‘賣破綻’。
兩隻手臂部件在空中加速沖向安迪，很理智的做法，它們沒有梭哈全都沖上來，想必是改造人的人腦判斷出了貓膩。
法術編号007：禦風，在半空中激活。
安迪的身體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旋了出去，同時揮劍斬向手臂部件，盡管後者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回避，但還是被砍中了。
拳擊比賽中一方被虛招晃過，九成九會被重拳擊中，因爲那一瞬間的信息差已經讓你無法及時反應，這種事情放在電腦上也一樣。
右臂部件瞬間化爲漫天鐵水。
技巧的比拼改造人已經輸了，再這麽玩下去有敗無勝。
剩下的五個部件迅速飛回，重新組裝在一起。
兩手兩腳，上胸頭顱、腰與腹……
六個部件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浮遊系統，它本身應該不是用于戰鬥的，隻是在應對棘手的靈能使用者時不得不這麽做。
數量較多，攻擊角度全面，不管怎麽看都是優勢，而他又重新組裝在一起……
安迪熟悉這種戰鬥模式。
這是他上輩子的路子。
“你，很了解我們的行動模式。”改造人說。
“不，是超感知告訴我的。”
“你，絕對沒有超感知！”
改造人的身體一縮，雙足踏碎地面，推進器開到了極緻，像個炮彈般飛了過來。
很簡單的道理，在人體這麽小的單位面積下想要裝進太多的功能是不現實的，浮遊模式會犧牲掉部分動力，你分成幾塊，‘能量’也得分成幾份。
「警告：cpu運轉已……」
安迪在腦機警告前便直刺出了光劍——它會警告的原因很簡單，人形狀态的改造人擁有多種攻擊手段，這個時候如果本體的速度超過音速……電腦算不過來了。
左手直刺，身體向着右側牆壁貼攏，讓受打擊面減小一般，同時右手光劍劈出一個倒三角……
他已經無法反應改造人的動作了。
實在太快。
一連串的防禦動作并未擋下所有攻擊，那把逼近自己的震蕩刃被逼了回去，也砍出了一片子彈的火花，但左側脖頸還是一涼，接着便是疼痛，血流了下來。
子彈擦破了皮。
這種速度，除了靈能武士的笨辦法‘靈能屏障’之外已經沒有辦法防禦。
将力場擴張至身周，屏障360度環繞着自己，然後左手的光劍化爲球形，擲向改造人。
如此近的距離下，他本該被砸個正着，即便砸不中，掌心雷的爆炸範圍也足夠吞噬他。
但還是速度，快到令人發指的速度。
他竟然在掌心雷飛向他的同時就扭轉了所有慣性勢能，以更快的速度飛離爆炸範圍。
耀眼的白光之後，安迪同樣退出很遠。
他聞到了一股金屬的焦糊味。
那是改造人身上部件的摩擦損耗。
施加速度，和控制速度，是兩個概念。
力作用于物體的某一方向，力越大，就能施加給物體越快的速度。
在鋼管中點燃火藥，借助爆炸的動能将金屬彈頭推出，這叫‘子彈’，在16世紀中葉，人類制造的燧發槍理論上便可将子彈加速到400m/s，超音速。
而真正駕馭音速的戰機，則是差不多150年前的産物。
眼前這個改造人……不隻是快而已。
駕馭這種速度所需要的技術含量，是個無法想象的高度，他現在的水平已經快趕上自己前世了，要知道，這可是有50年的技術差距……利維坦重工，恐怖如斯！
當然，還有最關鍵的……動力。
讓一個超音速的物體瞬間變向，這種動力……
“你最多也就是個三脈武士，”改造人的機械聲從遠處傳來，“這一次，我要擰下你的頭！”
是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安迪還劍入鞘，雙手握住劍柄。
一上來砸個50%的炁海存量，使出巅峰八脈武士的全力一擊，他肯定能秒殺這家夥。
但爲了盡可能少消耗，磨蹭到現在。
不能再磨了。
畢竟，一個裝載了微型冷裂變爐的機械改造人……他要是見勢不對來個中子轟擊鈾235……
熱能傳感器檢測到高能反應，緊接着，安迪聽到了炸雷一般的破空聲。
無法判斷他的速度和角度。
但是，這下水道就這麽點兒空間。
雙手急速拔劍，耀眼的白色光芒自劍鞘湧出，從劍尖處寸寸延長，一米、兩米、三米、四米……
天神術：誅邪大劍
這是隻有六脈武士才能使出的頂級光劍術，原理并不複雜，就是釋放更多靈能，約束更多電漿，制造更長劍刃。
長度與速度之間存在正比關系。
隻要劍刃超過30萬公裏長，我抖抖手腕，劍尖就可達到光速。
耀眼的白光照亮了一張驚愕的臉：
“不可能！如果你是六脈武士，爲什麽……”
别問爲什麽了，如果你像我一樣三個多月才能充滿一次電，你也會像我這麽苟的。
這一劍，是十五天的功夫。
…………
安迪在鐵水中找了找，很可惜，除了爆表的蓋革計數反應，什麽都沒剩下。
冷裂變爐的最大優點就是穩定，外力很難導緻爆炸，如果把這東西帶回去，艾倫應該會很高興。
還劍入鞘，走向琳達。
因爲疼痛，女孩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她勉力支撐着意識，不讓自己暈過去。
對于可以主動調集藍紅能量的靈能武士來說，她們的确可以将自己的肉體與精神壓榨到極緻。
從天神武裝中摸出一支針劑，女孩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安迪：
“你想做什麽？這是什麽？”
“乙醚而已。”
“你到底是……”
安迪捂住了她的嘴，針尖紮入脖頸，幾秒之後，她不再掙紮。
穿上已經嚴重破損的天神武裝，扛着琳達，以最快速度往回趕。
在即将抵達藏匿呵呵的管道井時，雷達探測到了金屬信号，是三角洲安全部隊的偵搜機器人，但是……這種移動方式，有些奇怪。
它們像是在追什麽東西。
安迪悄悄靠近。
原來如此，身披秘袍的小男孩正在倉皇逃跑。
其實從藏好他到結束戰鬥，也不過就過去了十幾分鍾，他是因爲過度激動的情緒暈過去的，醒來得太快。
安迪看了看幾台機器人。
老實說，不管他更好。
可一來秘袍還在他身上，二來……
看了一眼懷裏的女孩。
算了，既然都做了，就做到底吧。
拔出光劍，驅動天神武裝沖了過去，手起劍落，把機器人砍成鐵水，驚魂未定的呵呵跌坐在地，因爲琳達在戰鬥時被擊碎了面甲，所以借着光劍的白光，他清楚的看到了安迪的臉：
“羅，羅塞先生。”
安迪歎了一口氣，釋放出電流，把他電暈了過去。
…………
藏匿天神武裝的倉庫。
安迪打開信息闆，重連網絡，掃了一眼幾個最大的新聞台，貧民窟裏的事情，并未鬧出太大的動靜。
這部分不用太過擔心，安迪自始至終都沒暴露，就連琳達也不知道‘羅塞’究竟是誰。
賓，或者說利維坦，要的是個答案。
改造人的戰鬥資料是實時上傳的，現在整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的詳細視頻資料利維坦已經獲得，又是天神武裝又是光劍又是靈能使用者，他們會怎麽想？
他們隻會認爲羅塞先生也是靈能教派的人，某種沒有超感知的靈能使用者。
當然這是隐患，如果利維坦和靈能教派共享這些資料——這種可能太小了，幾乎不存在。
真正的麻煩是克莉暴露了，現在是和利維坦之間的‘尋找克莉大競賽’，時間緊迫。
還有就是……
這時，安迪感覺到了一些動靜。
天神武裝是利維坦技術結晶，三角洲安全部隊還沒有能力追蹤它，所以解決掉改造人之後，一路回來倒也風平浪靜，不過保險起見，安迪釋放了微量的炁在倉庫周圍，以确保自己給琳達治療時的安全。
炁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
安迪回過頭，看着操作台上，少了四分之一個身體的琳達。
還行，沒什麽大礙，就是缺胳膊少腿罷了，換新的就好。
不過……她的職業生涯，永遠結束了。
靈能武士是不能殘疾的，必須擁有完整的自然體。
取出一些醫療設備，脫掉她的衣服，處理斷肢的傷勢，因爲完全沒有打麻藥，在縫合一處血管時，她終于痛叫出聲。
是的，她早就醒了，對于以身體爲力量之源的靈能武士而言，隻要主觀意志堅持，各方面的耐藥性都會變得很高，麻藥對她的效果很差。
“你……”
“你要幹什麽！？”
“研究你的身體。”
安迪說着，掰下了她一塊碎骨。
“啊！啊啊啊啊！——”
“你要不醒過來，也不會挨這一下。”
“你，你要把我怎麽樣？”女孩有氣無力道。
“我說了，研究你的身體。”
安迪拿出了鋸子：“我要處理骨刺了，你應該清楚，極度的疼痛會擊垮人的精神，如果你堅持不接受大腦的自我保護，會發生什麽我可不保證。”
“我，我不要你管！你這個小偷！強盜！這一切全都是因爲你！”
安迪笑了笑：“不管讓你流血到死？還是随便處理處理，然後四肢神經萎縮，今後隻能安裝機械義體？”
她面如死灰，失去神采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安迪，然後眉毛一陣扭曲，張嘴，喉嚨裏發出了幾聲沙啞的呢喃，仰頭，徹底暈了過去。
是個狠人，就算靈能武士的生命力極其頑強，能忍受這種痛苦到現在，很了不起了，但還是沒什麽用，人不可能扭轉自己的生物本能。
用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處理好琳達的斷肢，把她轉移進維生設備，安迪抓過毛巾擦了擦滿是血迹的手。
如此大的肉體精神雙重虧損，一旦接受身體本能的自我保護，她至少得睡幾天才會醒。
看着熟睡中的女孩，腦子裏開始琢磨，該怎麽處置她？
老實說，爐鼎是個不錯的選擇。
修真作爲集賽博科技的大成者，人體實驗是必經的一步，安迪對此倒沒有什麽道德負擔。
他自己也是實驗品。
搖了搖頭，兀自一笑。
還是算了吧，大主教索倫沒幾個月的可活了，他一死，靈能教派内亂，靈能大戰得打上幾年，如果真的要爐鼎，那時候要多少有多少。
築基之後，得走一趟靈能教派，到時候她會很有用，不過在那之前還得搞定一些事情。
比如怎麽讓她乖乖聽話。
再比如靈能教派是不會收留一個廢人的，就她現在這個情況，回去也是狂熱者的玩具。
——暫時先養着吧。
處理完琳達，安迪轉身，走到了呵呵身旁。
看着熟睡的男孩，他陷入了沉思。
老實說，他才是眼下最麻煩的問題，如果他醒來後老老實實待在管道井裏其實一點事都沒有，有秘袍的保護，偵搜機器人的雷達找不到他，可最後……
偵搜機器人捕捉到了他披着秘袍的光學影像。
他的存在不僅是我的麻煩，也是他自己的，因爲……他根本不适合這個世界。
或許，這最好的辦法……
安迪摸了摸腰間的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