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謊中之謊
賓給的資料中，大概說明了安東尼和白鴿戰隊的情況。
作爲BB戰隊的隊長，賓早在線上積分賽時就注意到了白鴿戰隊，是他主動授意大川翔太去找了安東尼，說明投資的意向。
一開始是大川翔太和安東尼談，後來賓自己走到了前台，同安東尼接觸。
“安東尼是我很親密的友人……”
——賓是這麽說的。
資料裏也的确是這麽記載的：大榕林植物園、溫泉度假村、體育館表演賽、高檔餐廳、各式各樣種類繁多的禮物……
這不是談生意，這是談戀愛。
安迪能腦補出一整套劇情：賓最初的确是爲了戰隊的事情和安東尼接觸，但一見到人後，目的就變複雜了。
後來投資的事情出了點問題，似乎是賓想要兼并白鴿戰隊，但隻要安東尼和克莉。
而安東尼要他把整個戰隊都接下來。
再後來，安東尼就死了。
到底怎麽死的賓沒有說，但安迪能腦補出來。
然後現在，賓毫無隐瞞，像是無所謂一樣直接就給了資料。
這的确是無所謂，他無視我和琳達，對他來說這就像是随手扔出吃剩的骨頭，但絕不是什麽大發慈悲。
換位思考一下吧，如果我是賓。
——先不論我和安東尼以及白鴿戰隊的關系。
現在，有人因爲安東尼和白鴿戰隊找上門來了，我會怎麽做？
我會想知道原因，他們爲什麽要找安東尼？
所以把他們扣下，嚴刑拷打……
不，這是凡人的愚蠢做法，人家就是找個人，你就把人吊起來打，被害妄想症麽？
作爲人間之神，我應該慷慨而有格調，反正就是兩隻小螞蟻罷了，他們要什麽就給他們，讓人關照一下，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總之，他們會帶我去終點的，如果最後沒别的問題就算了，權當做好事，如果有……那又如何？
恰好這兩個小朋友間似乎也有些秘密，索性我幫大家都攤個牌……
幾乎被将死了。
安迪現在最大的麻煩不是賓挖了一個坑等着他跳，也不是他和琳達間本就不牢固的信任被摧毀殆盡，而是……
賓的注意力被重新拉回了白鴿戰隊身上，而現在，克莉就在遊戲裏大殺四方。
賓随時可能會注意到，也許就在下一秒，也許明天，也許我想得太多了，他根本不在意我們，所以永遠不會去探究……
“等等，琳達！最好不要。”
一時之間，安迪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但不能就這麽放琳達走了，我們現在從合作者變成了競争者，我們都要安東尼的個人腦機，獲取裏面的資料。
她拿到之後，不會分享給我的。
“你還想說什麽？”女孩停下了腳步，滿面寒霜的看着安迪。
“他是在故意離間我們！”
“所以？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琳達冷聲道，“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海德拉特勤部的僞裝很徹底，賓還沒有辦法從尋人偵探羅塞身上找到安迪的痕迹，可要是放任琳達不管……
她就是個不穩定炸彈！
安迪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因爲在大街上，她恐怕會毫不猶豫的幹掉自己，可反過來也一樣，這是大街上，我拿她沒辦法。
“我不是三大公司的人！”安迪大聲道，“我來自一個秘密的荒土武裝集團！”
“哪個？”琳達問。
“我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目的！”
想想，好好想想。
機會轉瞬即逝，必須得在這兒說服她。
不可能攤牌的，得想個什麽理由，想想，好好想想，什麽樣的理由對琳達來說，才是完美理由。
人，都是被自己說服的。
關鍵不是事實，關鍵是她願不願意相信。
“荒土武裝集團？哼。”琳達冷笑一聲。
“我發誓，向靈能之主發誓，”安迪說，“我沒有撒謊。”
“那你倒是說說，你想幹什麽？”琳達問。
“我……”
腦子飛快轉動，安迪又想起了，早上的那件事情。
她出門前，給了老鼠窩的孩子一些錢。
“我們想拯救三角洲！”安迪說。
“拯救三角洲？”
“琳達，你知道這裏即将發生什麽事嗎？”
“什麽事？”
“這裏本來是個好地方，但農業協會肆意斂财，剝削勞動者的勞動果實，反而造成了貧富分化，民衆手裏沒有錢，大量破産，經濟随之衰退，社會動蕩……”
“你昨天不是問我，貧民窟的暴動是誰制造的？——其實都一樣，财政危機需要開源節流，要麽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創造更多的财富，可三角洲這棵大樹上攀附着無數吸血鬼，不管創造多少财富，總會落進少部分人手中，這裏沒有辦法開源。”
“所以隻能節流，打掉一部分吸血鬼，讓社會财富的分配模式回到五十年前，三角洲初建時的樣子，讓底層民衆有一些上升通道，可這是一件注定要流血的事情，沒有人生來就不怕死，而且掌握着權柄吸血鬼們也不會束手就擒，它們會殊死反抗，所以，便需要矛盾，或者說……敵人。”
“無論貧民窟的暴動是誰制造的，哈勃也好乃猜也罷，昨晚之後，整個三角洲被劃分成了兩個對立的陣營，外來者與原住民，他們會彼此厮殺，直至血流成河，大量劣質人口減少的同時，敗者的血會充實勝者的錢包，此消彼長，三角洲便恢複了秩序與平衡，如果哈勃赢了，人們手裏都有錢，他想怎麽改革怎麽改革，如果乃猜赢了，人們手裏都有錢，他想怎麽種罂粟怎麽種罂粟。”
“但是這解決問題嗎？琳達——五十年後，當今天的暴徒成爲明日的吸血鬼，當新型半導體材料完全替代矽石工藝，當迷夢徹底擊垮了罂粟市場，當數以百萬級的破産人口再次填滿貧民窟，這裏該怎麽辦？”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這是琳達的腦子裏第一句冒出來的話，但緊接着，她的心底便湧起了一絲不适。
主的世界不該是這個樣子。
“所以，你們要在這裏做什麽？”琳達問。
“我們要撕碎這裏的謊言！把被偷換的概念還回去！他們制造沖突，分化我們，宣稱眼睛與頭發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矛盾，但這個世界上從來有且隻有一種矛盾——那便是我們，與它們的矛盾！我們都是人，我們都有活着的權力！我們的确有敵人，但不是彼此，而是那一小撮自诩爲神的匪幫！所有人的命運，不該握在他們手中！”
關于演戲這件事，最關鍵的，在于入戲。
完美的謊言是真實。
當安迪慷慨陳詞說得上氣不接下氣，透過自己滿溢眼眶而又強壓着不讓其掉下來的淚花看到琳達的眼神時……
那是個迷惘而躲閃的眼神。
就在這時，遠處矽石産業園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接着火光沖天。
“你看到了嗎？”他指着遠方的火光，“那裏，正發生着和昨晚一模一樣的事情，接下來的每一天，這樣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
琳達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所以，安東尼和你們有關系？”
——你看，她自己會說服自己的。
安迪都不用解釋。
“是的，他對我們很重要，”他說，“先前欺騙了你，我很抱歉，但這不是我的本意，你是靈能武士，我拿你沒辦法，我希望你相信……我們的目的，是一緻的。”
“協議依舊有效，你幫我找到安東尼，我幫你找到克莉。”
——
夜幕降臨，遠方矽石産業園的方向傳來了爆炸聲，接着便是火光。
霍格看着大川農貿公司的頂樓，心中歎了一口氣。
談判破裂了。
他本來還期望着，哈勃能和乃猜談出點什麽東西，畢竟這裏……
霍格看着一派祥和的街道。
這裏是我的故鄉啊。
兀自搖了搖頭，一開始，霍格就知道結局，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或許哈勃和乃猜都有改變三角洲的想法，可他們跳不出來。
看了看信息闆上最新的一條消息，霍格握住了兜裏的槍。
等了有那麽幾分鍾，前方有一輛車駛進了大川農貿公司的地下車庫，接着地面一陣震動，悶響從車庫的入口傳來。
樓體歪斜，承重柱被炸斷了。
上膛，松開保險，霍格在一片混亂中，朝大川農貿公司走去。
沒錯，談判的地點的确選在中立的第三方。
不過所謂商戰……
虛假的商戰是談判、收購、竊密和蠅營狗苟……
真實的商戰是下毒、錘殺、爆炸和(╯‵□′)╯︵┻━┻
——
“我們要撕碎這裏的謊言！把被偷換的概念還回去……”
賓一手撐頭，居高臨下的看着下方街道上的演說。
面無表情。
盡管街上人不多，但那位羅塞先生似乎沒有掩飾的意思，他說得很大聲，稍微用個收音設備就能聽得很清楚。
明智之舉。
這種臨時拉起來的聯盟，一旦雙方心存防備，就全完了，他要是放那位琳達小姐離開，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位琳達小姐下去就穿上了秘袍，這也不算是攤牌，這是靈能武士準備跑路。
秘袍在身，再加上靈能武士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術，倒還真有可能在自己的監視下脫身。
羅塞先生當街演說的目的也是一樣，都徹底曝光了，還遮掩個什麽？
他想必知道我能聽到。
是個忽悠人。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到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就說他是秘密的荒土武裝集團成員，安東尼也是他們的一份子……
安東尼是不是，賓很清楚，他不是。
所以……一個靈能武士，一個七成是公司特工三成是秘密荒土武裝分子的人。
有點兒意思。
他們一起走了。
幾分鍾後，自己的安保主管走進房間，輕聲在賓耳邊道：
“信号消失了，老闆。”
這裏不是利維坦，做不到完美監控很正常。
“調一個班去溫泉度假村守着。”賓說。
溫泉度假村就是埋安東尼的地方——這也是賓爲什麽直接給他們資料的主要原因。
以利維坦董事的能量，随便查一查就能知道他們的底細，結果查不出準确資料，這意味着來頭不小。
要麽綁起來嚴刑拷打要麽放走守株待兔，是你怎麽選？
“看看他們想幹什麽，然後就随你吧。”賓打了個哈欠，看樣子是有點兒乏了。
這是賽博時代，一年365天，31536000秒，每一秒都有人想殺他，每一次心懷鬼胎的靠近都親力親爲去追究，累也把他累死了。
他不必操心什麽，人間之神的信徒可比他的敵人多太多了。
躺在椅子上，投影出一幅步兵藝術的遊戲畫面，這是另一個區域的預選賽錄像，BB戰隊正在備戰……
他看得很認真。
外面百千萬人的生死，并不比遊戲結束時的一聲‘victory！！！’更有趣。
活人都是腐臭的污泥，大千世界滾滾紅塵，有人驚才絕豔，也有人風華絕代，最後不過是一捧黃土……
在真正登臨絕頂，享受過世間的一切繁華之後，你便會明白，那些都是低級趣味。
我爽，才是心靈唯一的港灣。
正看得津津有味，賓突然收到了一封郵件。
利維坦信息工程研究院，絕密。
打開郵件，是克莉奧帕特拉在步兵藝術裏開挂大殺四方的畫面，賓看着畫面下方那一長串解釋文字，看着那些感歎号，似乎能感覺到寫郵件的人是多麽激動。
我想想啊，哦，下午讓安全主管去查羅塞的時候，他好像跟我說過，他順手查了查白鴿戰隊現在的情況。
打了個無聊的哈欠。
賓把安全主管叫了進來，将郵件發給他：
“把這東西轉給中央情報局。”
安全主管看了看，皺起了眉：
“我們要跟進一下嗎？”
“随你吧。”他揮揮手，毫不在意道。
繼續研究對手戰隊的比賽錄像，沒看幾分鍾，樓體突然一陣搖晃，燈光暗了暗。
安全主管沖了進來：“老闆，我們遭到襲擊！”
“沖我來的？”
賓說着，打開了監控畫面，因爲他在這裏，所以這地方裝了一套目前這世界上最尖端的安全設備，他一點都不急，除非核彈砸臉，否則他很安全。
“不，應該是和樓上的那兩個人有關。”
“哦。”
賓應了一聲，躺下繼續看錄像：
“你看着辦吧。”
“有幫暴徒沖進來了，我們要不要先撤……”
“唉……”賓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去把人處理了，然後把樓上那倆垃圾扔出去……”
賓正說着，突然看到了監控畫面中的一幀。
那是個金發碧眼，鼻梁上有幾粒雀斑的，青春陽光的可愛男孩子。
今天下午他們才見過的，本來都給忘了，沒想到自己送上門。
“不，等等，”賓站起身，脫下衣服，“我去活動活動筋骨。”
小寶貝兒，我來了。
（本章又名：一見霍格誤終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