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中,那裏的夜空總是帶着一種血腥之氣,那種氣息讓她窒息,而那種窒息讓她失去的東西,永遠像是鋒利的刀,一道道的宰割着她那已經脆弱不堪的心。
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選擇他原本生活的地方生活,究竟是一種追憶還是思念,但每每坐在這個大宅子的院中,她總是能讓心安靜下來。
仿佛一眨眼睛,他已經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時候的他會笑着走來,帶她去一個陌生的世界,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和她,一如往昔。
房間中安靜,管家知道自家主子的習慣,自然不敢打攪。房間中一個侍女也沒有,空曠曠有些凄涼。
房間垂幔的中心,有一個圓形的軟榻。軟榻的前方,放着一個始終保持着微沸的藥鼎。
這個時候,房内傳出噗的一聲輕響。
一口鮮血從少女的口中毫無征兆的噴出,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裙和身前的地面。
然而她臉上的神色依舊顯得平靜,就像是多麽平常的事情一樣,這些年她的修爲之所以能突飛猛進,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一套邪異的功法和這一顆本不屬于她的心髒。
她曾經無數次在修煉的時候站到生死邊緣,但她從未放棄過,她知道,隻有自己強大了,才能看到重逢之日。
她收起思緒,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一樣,緩緩的站起身來,一圈神秘的紫光跟随着她前行。她身上的猩紅和地上的血迹變得越來越淡,最終全部消失。
她平靜而自信的坐在軟榻上,揭開了身前的藥鼎。滾沸的深紅色藥液裏,煮着一顆紫黑色的丹藥,丹藥上彌漫的黑色氣息妖異而詭秘。
她送了數勺藥液入自己的口中,緩緩咽下。她的眉頭微微的皺起,似乎有些痛苦,随後便是恢複了常态。
這些年,她所忍受的遠遠不止這些。
将丹藥合着苦澀的藥液吞咽下去,她打坐片刻,将身體中的疲憊壓制下去。有一或許即便是向來自诩可以預知一切的師父都沒有算準,她的身體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簡單,師父口中所謂的那種平衡并不會那樣膚淺的維持着。
她的身子她清楚,即便是在三年之内達到歸真境,隻怕也難有逆轉的機會了。
那顆心髒終歸會腐蝕她的意識,到時候的她便是另外一個人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少女擡起頭,冷冷的問道。
“怎麽?”
“公主殿下,陛下宣您進宮。”門外的老者輕聲回應,屋内的女子輕聲嗯了一下,老者便緩緩的退下去。
半個時辰之後,皇宮深處。同樣的夜裏,一個少女正走在一條石道上。
這少女異常美麗,她身後的兩名侍女也是絕色,然而和她相比,卻似乎顯得有些普通了。因爲她的美麗,不僅僅是那種秀麗,優雅,精緻等詞語的堆疊可以形容的,而是一種無比耀眼,令人仰望的美麗。
她的美麗之中,含着一絲凄傷。她的兩側,巍峨壯觀的皇宮的影子,都好像畏縮的匍匐在石道的兩側,拜伏在她的腳下。
她是開平帝國的公主殿下,雖然她從未覺得這個名号給她帶來過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即便她的容顔無可挑剔,完美到了極,哪怕就是一根發際線,都像是天下最好的畫師畫出來的,然而不管是仙府還是世俗界,真正她想聽到的贊美之聲,卻是希望從他口中道出來。
這種而确切的幸福,對于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無法觸碰。
而現在能享受到他咱們的一人,她知道有好幾個。有時候想起來,她真是嫉妒的要命。
漸漸地,冷夜司的淡黑色瓦片建築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内。
此刻,一名身穿黑色衣袍,在碎石徑的盡頭,冷夜司之前等待着她的蒙面修行者,根本不敢擡頭看她,始終無比恭謹的微躬着身體,垂着頭,滿心的尊敬和緊張。
雖然不敢擡頭,然而這名七重凝魂境的修煉者的精神力卻始終跟随着她的雙足。
知道這名開平帝國最尊貴的公主殿下并不喜歡什麽繁文缛節,也不喜歡任何的廢話,在感覺到她的雙足即将停頓下來的瞬間,這名修煉者便用盡可能恭謹的聲音道:“公主殿下,之前有人驗證了秦天的屍體,發現的确是死在魂族秘法上的。”
少女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完美到了極。雖然她的年紀不大,但那一身修爲以及身份地位,卻是任何人都不敢輕視的。
看着眼前恭敬的修煉者,少女的神情沒有任何的改變。
“回去告訴皇帝,勸他最好不好輕舉妄動,現在是新秀戰的時候,仙府的高手都盯在這裏,挑釁仙府的權威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到時候若是仙府怪罪下來,我可保不住他這種紙醉金迷的世界。”她平和的着,語氣裏充滿着無上的威嚴。
身前那修煉者打了個哆嗦,能這樣皇帝的,在帝國境内,估計也隻有眼下的公主殿下了。
“是。”這名修行者心中凜然,接着道:“今日明炎帝國的隊伍已經進駐招待區域。”
相比之下,顯然這件事情更讓眼前的少女更關切,因爲他感覺得到,之前一直平靜如水的少女,此時周身的氣息都是有了一絲波動。
有些事情,他們這些做下屬的也清楚一些,畢竟六年前臨京城一戰,他們都有所耳聞。那個叫浔仇的子不幸是夠慘的,但得到一個這樣完美女子的牽挂,也算是一種幸運了。
少女周身冷氣更甚,冷冷的道:“還有什麽事情嗎?”
這名修煉者更加凜然,道:“之前秦天被殺的事情……”
“冷夜司最近的行動越來越沒有章法了,梁标最近是老糊塗了麽?”少女不悅的道:“現在的行動越來越沒有規矩,不要以爲手上有了一些邪物就能爲所欲爲,六千年前下三族合在一起都能被滅,更何況一個的開平帝國。有些事情,仙府中的人并不是不知道,隻是不屑于過問,但若是做的過了度,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了。”
少女的聲音雖然依舊平和,然而這名修煉者卻已經聽出了強烈的威脅和警告之意,他的背心不由得沁出了一滴滴的冷汗。
“還有,告訴宮裏的那幾個元神境修煉者,新秀戰期間最好老老實實的待在宮裏,若是被我發現他們背着我做什麽事情,到時候我不會留情面的。”
幾個元神境的老家夥?哼,簡直不堪一擊,誰若是想在她眼皮底下動他,那就算是九天仙尊,也得付出代價!
少女開始動步,從這名修煉者的身側走過,走入前面的冷夜司。
這名修煉者衣衫盡濕,感覺着身側少女的氣息,今日裏的公主殿下雖然言行舉止和平日相比沒有任何的變化,還是那麽的完美,然而他總是覺得這豔冠帝國,修爲在仙府中也大名鼎鼎的少女和平時似乎有些不一樣。
少女進入冷夜司之後站定。
她的身前,是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
少女掀開白布一角,靜靜的看着那幹癟的屍體,冷冷的道:“世人常好死不如賴活着,但你雖然多活了六年,卻是真的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來人,把他擡下去。”少女揮了揮手,兩個侍衛上來,将秦天的屍體擡出去
她緩緩擡頭,目光似乎透過窗前方垂落的星光,擴散了出去,沿着皇宮内平平直直的道路,往外無限的擴散。
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凄涼,秦天的死,讓她想起十年前她在衛國公府邸第一次見到秦天時的模樣。
“你雖然死了,但終歸還是在這片大陸上留下了足迹。或許人真的需要留下什麽才能走得沒有遺憾,而你留下的最珍貴的一個,跟我想的是一樣的麽?”少女嘴唇動了動,有些迷蒙的癡癡道。
在仙府修煉的幾年,她聽到世俗界中最多的名字就是浔長風,那個死去了六年的男人,若是那時候他沒有死,若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那現在的自己,是不是要叫他爹了。
“不過這片繁榮的開平國土,永遠不能與你劃清界限。畢竟是因爲你,我們才能有了現在的疆域,才有此時的繁榮,才有這樣宏大華美的臨京城。”
“而章敬堯,不過是撿了現成的便宜。”但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又無可奈何的發現,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這種可笑的便宜上。
這是不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少女眼中帶着一種别人很難理解的傷痛,而那耀眼的美麗,淡淡的悲涼,以及而過分完美的眉眼,讓此刻的她完全不像是人間的女子,而像是傳中的神靈。
隻是,這世上有這樣細膩情感的神靈麽?她的心,她的美,她的情都完美到無以複加。
可是最終怕還是敵不過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