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嗎?我當然不會忘!這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慘痛悲劇怎麽會忘!它好像一枚鋒利的鋼釘,死死地插在胸口,扯動撕心裂肺的痛。+◆頂+◆點+◆小+◆說,“我這顆拳頭,現在非常需要你這根堅硬手指的合力,幫幫我吧,朋友。”我誠懇的請求道,語氣軟了下來,“你和我,攪動這亂世的格局!”
老伯爵沒有回答,反倒将目光轉向别處,“看到滿屋子花天酒地的人了嗎?”他努着下巴幽幽的說,“包括剛才恭順的給咱倆倒酒的小侍從……從你大搖大擺進入康斯坦茨的那一刻起,埋伏在城中的各路眼線便會把訊息散布出去,不出半月,整個德意志就都知道了奈梅亨公爵歸來的消息,比長了翅膀飛得還快!想想他們要怎麽做,嗯?巴不得你死無葬身之地的可大有人在!”
他的話撞入我的耳廓,迅猛而敏捷的震動鼓膜,一聲聲直刺神經末梢,仿佛原汁原味的薄荷水,總能立刻令人驚聲而醒,“無論再怎麽示好,恨我的永遠恨我,就像你沒辦法叫醒一個正在裝睡的人一樣,比起唯唯諾諾的講和求情,索性分個高下才更符合奈梅亨的行事風格。”
“一決高下?憑什麽,憑你帶來的那點殘兵敗将,還是我手裏的這些花花公子?”老伯爵輕笑着搖搖頭,“大家都誇你腦子靈光,一路走來步步爲營,你倒是跟我講講,有啥以小博大的法子?”
我瞅了瞅巴塞爾伯爵那滿含戲谑的雙眼,又望了望眼前醉得東倒西歪的騎士,心中生出别樣的悲涼。“法子确實有一個,不過……”我欲言又止。故意面無表情的盯着老伯爵,“離不開你的配合。我的朋友。”
老伯爵微愣片刻,馬上明白我的意思,“這是謀殺。”他的語氣雖然震怒,表情卻淡然的像是在讨論如何捏死隻小螞蟻,“他可是個‘撒利安’!”
“‘撒利安’也是人,凡人皆有一死。”
……
1月27日,聖燭節前六天,上士瓦本,烏爾姆城堡。
這個季節山區的氣候陰冷潮濕。竟然罕見的下起了雨,從康斯坦茨一路纏綿到烏爾姆,斷斷續續的浸透了整個行程,就連空氣中也漂浮着濃重的發黴味道,道路兩旁的樹林裹在厚厚的雨簾中間,模糊的好像印象派的油畫。我挪挪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散發惡臭的稻草堆上,意識随搖搖晃晃的車子飛到九霄雲外,拉車的馬匹喘着粗氣。想必又陷入泥中難以自拔了。
正如它的名字“沼澤地”所描述的,烏爾姆坐落于伊勒河與布勞河注入多瑙河的三角洲平原,東邊和西邊則橫亘着高不可攀的山脈,一副虎踞龍盤的形勝氣象。怪不得奧托大帝曾在此設立過帝國行宮,作爲盤桓于士瓦本與巴伐利亞之間的中轉站,而如今烏爾姆堅固的石頭堡壘以及深闊的護城河同樣拜其所賜。
透過粗糙車廂的縫隙。正好可以看見笨重的實木車輪同黝黑的污泥攪作一團,灰突突的髒水沒過四分之一的輪毂。化身可怖的無底洞,糾纏着将好不容易送到嘴邊的獵物拖下深淵。幾隻腳急匆匆的走來走去。那是推車的侍從在幫忙,“弄點木頭過來,這該死的泥巴!”一個人沒好氣的罵道。
“山地人、脾氣暴躁、口音糙的跟嚼了滿嘴碎玻璃似的。”我撇撇嘴,不動聲色的把手伸進褲裆,惬意的抓了抓癢癢的地方,南來北往那麽久,我已經能夠輕松分辨出不同地方人們口音的差别。
雨下得愈發大了,終于從淅淅瀝瀝的涓流蔓延成難以阻擋的磅礴之勢,文藝小清新的調調瞬間變了萬馬奔騰的交響樂風格,人喧馬嘶的吵鬧都聽不清楚了,“去前面的村子叫些人手來幫忙,離烏爾姆不遠了,天黑前必須趕到城堡。”是另一名騎士的在說話,他的聲音被雨水打得支離破碎,可仍舊掩不住濃濃的山地腔,“派人禀報伯爵大人,就說我們這邊遇上點麻煩……”
話音剛落,急雨的呼嘯中突然傳來蹄聲陣陣,正忙着推車的衆人停下手裏的活計,緊張的注視朦胧遠方,顯然也驚訝于不期而遇的對方。“戒備!戒備!弓箭手!”剛剛指揮的騎士嘶吼着,他的戰馬不安的原地打轉,許多人跑來跑去,車廂猛地一沉,想必是引弓待發的箭手們跳了上來。
馬蹄漸漸近了,我扒開濕漉漉的稻草,摸出底下藏着的短劍,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來。“這裏是巴塞爾伯爵大人的車駕,來者何人!”騎士厲聲喝道,與此同時,我閃身躲到車廂的夾角。
“願上帝保佑您,遠道而來的朋友,我們是烏爾姆的騎士,奉命巡邏至此。”來者不卑不亢的表明身份,“倘若冒昧沖撞了伯爵大人的車駕,必是我們的魯莽叨擾,還望伯爵大人能夠見諒……”
“伯爵大人寬宏大量,定不會因此怪罪你們的。”騎士勒住馬,禮貌的回答,“可是天氣糟糕,爲何還要冒雨巡邏?”
“公爵大人昨日率衆于城中駐跸,所以我們不得不加強了警戒。”爲首的烏爾姆騎士一邊說,一邊吩咐手下讓出身後的道路,“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便能直抵城下,宴會才剛剛開始,伯爵大人的到來一定會令公爵大人非常開心的!”
公爵大人?我眯起眼睛,雨水順着眉角的褶皺緩緩流淌,好像一條蠕動的毛毛蟲,“他口中所稱的公爵大人,應該就是卡林西亞的那個小孩——薩爾茨堡的康拉德了,我不去找他,反倒自己送上門來了,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我淺淺笑着,将短劍放回原處,小心的蓋好稻草。
“……等下!”烏爾姆騎士忽然打斷了隊伍的行進,聲音挨得很近,應該就在左近的地方,“敢問車上裝的是什麽?抱歉,希望不要見怪,這是我的職責,畢竟保護公爵大人的安全需得周全,您可以理解的吧,朋友?”
“當然,我理解得很。”巴塞爾騎士應道,“車上裝的是伯爵要獻給公爵大人的禮物,據說相當難得和貴重,必須當面呈交……”他壓低了嗓音,似乎怕旁人聽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裏面究竟裝着什麽,要不您去問問伯爵大人?”
“這……算了,我不過随便問問,伯爵大人的東西怎好翻檢,雨越來越大了,請快快上路吧。”烏爾姆騎士語氣軟了下來,他還是很懂得做事分寸的,什麽該幹什麽不該幹,哪些人又得罪不起分得門清。
車子重新晃晃悠悠的開動,我囫囵抹了把臉,将亂糟糟的頭發捋順,省得到時見面過于狼狽。“大人。”如此突兀的說話方式除了代号四還有誰?我側過臉,看着她一襲黑衣的從角落裏現身。
“情況怎麽樣?”雖然沒有問的很具體,不過代号四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
“有兩隻煩人的蒼蠅從康斯坦茨開始一直跟着,已經處理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她輕描淡寫的說道,“至于科勒所謂的那些小小鳥,的确還有些潛伏的比較深,都陸陸續續的聯系上了,如果真像他說的那麽能幹,至少可以保證您的安全,做點清掃清掃外圍的工作……”代号四不等我開口,馬上接着說,“核心的活我不信任他們,因爲無法确認這些人的忠心,引狼入舍的慘劇絕不能再發生。”
我搖搖頭長籲了口氣,目光落在她受傷的部位:“你的傷,沒關系嗎?”
“比這更嚴重的又不是沒經曆過……”話說到這,我倆心下同時一驚,條件反射的對視便立即分開,誰也不願意觸碰禁忌的雷區,“……我是說,這點小傷不要緊的,您切勿因此操心費神。”
現場氣氛尴尬起來,沉悶半晌我才首先打破沉默:“既然薩爾茨堡的康拉德在這裏,不排除有對手出現的可能,若隻靠你一人,恐怕……”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辭,我不想傷害到代号四的感情。
“我了解您的顧慮,大人,我已同科勒商量好了詳細的應對之策。”她稍作停頓,睫毛不易察覺的閃動着,“就像之前講過的,他的人會負責掃清外圍,我隻确保您一個人的安全,絕對應付得來。”
“是嗎?這樣啊……”我閉上嘴不再說什麽,“其實蠻好奇的,當卡林西亞的那個小孩看到我的時候,會有怎樣‘驚喜’的反應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