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正如科勒所料,當初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撐船的”默特薩克的确沒拿轉個身都難的小破獨木舟糊弄事,可他找來的那些所謂的運輸船……怎麽說呢,就像公園人工湖常見的那種劃槳船,兩個全副武裝的壯漢坐進去便擠得滿滿登登,更别提他愣是指揮着給塞進五個人,我盯着深深沒到船舷的水線,憂慮的皺起眉頭。
“你quèdìng要用這船送我們去對岸?”我憂心忡忡的指着搖晃不定的漁船,“這玩意沒等劃就得翻!”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默特薩克趕忙在胸口劃着十字,口中喋喋稱頌聖号,“大人!我們船家最忌諱說那個字眼了,請您千萬注意!”他微怒的對我說,原來無論古今中外,漁民全帶點迷信,就跟過年吃魚父母絕口不提“翻過來”而說“滑過來”一樣,“平常那些走水路去康斯坦茨的商隊,也是用這種船運送的,人家除了随員馬匹,還有不少沉重的貨物呢,放心吧,我們有經驗的。”
我únài的聳聳肩,事到如今沒啥好bànfǎ,隻得如此了,“提醒你的人務必小心,事成之後好處不會少你們的,記住了嗎?”勉勵的拍拍默特薩克的肩膀,後者jīdòng地答應着,能得到公爵大人的親自鼓勵令他受寵若驚。
按照漁民們的建議,奈梅亨軍隊選擇在太陽升起前出發,因爲這時湖面溫度高于周遭環境的溫度,會蒸騰着一層白蒙蒙的晨霧。可以很好的掩飾大軍到來的痕迹。我爽快的批準了他們的tíyì,雖然對打擊的突然性不抱信心——奈梅亨在聖加耳盤桓了兩天多,對面的巴塞爾伯爵還能一點風聲沒聽到?
淩晨啓明星仍挂在半空。大地籠罩尚未退去的黑幕沉沉睡着,奈梅亨人的帳篷和征用的闆屋就開始燈火通明的操持早飯。新兵們手忙腳亂的收拾行裝,往往剛打好包又想起某樣東西落下了,不得不重新拆開;老兵們則有條不紊的纏着綁腿,有經驗的他們昨晚入睡前便備好了什物,此刻有得是時間磨蹭。
科勒把擦得幹幹淨淨的鎖甲鋪在床上,轉身檢查磨光的長劍和匕首;比爾斯認真的幫我穿戴衣物。一絲不苟系緊綁帶;貪睡的盧卡抱着戰斧窩在角落,沉重的額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門縫飄進的肉粥香味讓他頓時清醒。
“開飯了?”盧卡嘴角殘留着口水的痕迹。兩眼瞪得溜圓,刷的一下站起來,哼哧哼哧的問道。
“貪吃鬼,還沒呢。”比爾斯常常取笑五大三粗的同鄉。這次也不例外。“還不快去看看大人的馬備的如何,要是好了的話,趕緊将長矛盾牌什麽的拿過去,省得待會來來回回瞎耽誤工夫。”
“切,就你機靈!”我是個随性的人,不怎麽約束随從的言行,反倒覺得這樣能更有生氣,所以他們之間的對話沒啥避諱。盧卡嘟嘟囔囔的挪動他巨大的身子,每走一步都像要把單薄的鎮長大宅震塌了似的。
狼狽如我早在之前的戰鬥中弄丢了長矛與盾牌。鎖甲同樣搞得破破爛爛,很是丢了堂堂一國公爵的面子,幸好布呂尼長慷慨解囊,出資從戴爾尼鎮長那收購了一套後者珍藏的騎士裝具——其實不用老長破費,單是平民購置騎士裝具的重罪就夠砍他nǎodài沒商量的,不過人在屋檐下,得饒人處且饒人罷了。
做肉粥的羊羔是胖鎮長友情提供的,多多少少有點送瘟神的意思,他雖然對奈梅亨拉走了鎮裏的大半青壯年男人相當不滿,可畢竟頭上還懸着“黑森林”傭兵團這把尖刀,誰叫聖加耳是塊修道罩着的自由城鎮呢?人家長大人都沒啥意見,自己一個小小的鎮長強出什麽頭?
“這粥真香啊……”盧卡不嫌燙嘴,嘶嘶hāhā的狼吞虎咽,一雙眼睛不時瞄向旁邊盛粥的大鍋,典型的吃着碗裏瞧着鍋裏。
機靈的比爾斯看得真切,扯着嗓子嘲笑同鄉:“大肚漢,吃太飽了待會别壓沉了船呦,hāhā……”
“說的什麽話!公爵大人在這呢!”羅洛虎着臉厲聲喝道,兩個巴塞爾人lìkè灰溜溜的低下頭不敢作聲。
一頓活潑的早餐過後,整裝待發的奈梅亨軍隊齊集碼頭,科勒半夜押着馱運補給的驢馬隊在“黑森林”傭兵團的簇擁下先行一步,剩下的多是奈梅亨嫡系部隊,軍紀嚴整,相對更好指揮。
“快上!快!”羅洛暫時替代了科勒的工作,前前後後的來回催着磨蹭的士兵,滿員的小船一艘艘離開岸邊劃向茫茫浩浩的霧中,仿佛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吸引,“該上船了,大人。”侍從小聲提醒。
“唔。”我扶着前者的肩膀跳到船上,木船禁不住重壓嘶啞呻吟,弄得操槳的漁民緊張兮兮,比爾斯緊接着跟上,而盧卡身形太大,羅洛安排他乘另外一艘,搞得彪形大漢挺不好意思的。
“走喽!”幾個漁民蹚進冰冷的湖水中,将我們乘坐的小船推離碼頭,操槳手賣力搖着木槳,呼出白色的哈氣,混入蒙蒙晨霧瞬間不見。
我原本設計好像電影裏維京海盜一樣拉風的橋段無法上演,腳下的破船壓根沒有威風凜凜的龍頭标志,不得不臨時曲意折衷,踏着船舷作憑風眺望狀,隻可惜嚴寒刺骨無人捧場鼓掌。
“撲通!”有個什麽東西跳進船倉,動作快若閃電,水面僅留淺淺漣漪,驚得我差點翻出船外。“保護大人!”比爾斯一個箭步蹿起,橫着将我護在身後,匕首寒光微閃,操槳手失聲尖叫。
驚魂未定的我穩穩心神,仔細凝視船倉中仍在躍動的“不速之客”,待到看清登時臉紅了半截——讓我們如臨大敵的入侵者,竟然是條手指粗的小魚!“該死,大驚小怪的!”我扒拉開fǎnyīng誇張的比爾斯,故作淡定的給自己解圍。
“哦,小鳟魚,湖裏挺多的,zhègè季節水面下氣不夠,往上跳很正常。”漁民出身的操槳手笑hēhē的解釋。
“嗯嗯。”我清着嗓子掩飾尴尬,随口岔開話題,“照zhègè速度,我們什麽時候能到康斯坦茨?”
他眯着眼睛瞅了瞅前面隐隐約約的船影,“沿岸邊走可能要一整天,不過咱們……我是說您……取道賴興瑙行程縮短了三分之一,大概需要半天zuǒyòu的時間。”操槳手呼吸均勻的換着氣,“您看看湖裏的水流,是從東南往西北,我們的船隊順流而下,速度又可以提高一倍。”
我不顧冰涼把手伸進水中,果然感覺到緩緩的流水,“真奇妙……這麽大的湖哪來的動能呢?”
“萊茵河,博登湖是河道的一部分,河水在上遊的布雷根茨附近注入,于西部經溫特湖流出。”他不厭其煩的jìxù說,“博登湖分爲上湖、于伯林格湖和下湖三部分,萊茵河流經上湖和下湖,帶來豐沛的水量,這也是湖水終年不封凍的原因。位于康斯坦茨以西的于伯林格湖中有美茵瑙島,面向湖水盛放着無邊無際的鸢尾花,素有‘花島’的美稱;下湖jiùshì聖加耳所臨的部分,當中有賴興瑙島,島上因虔誠者路易敕令修建的聖喬治教堂而赫赫有名,難道您沒聽說過?”
“咳咳……當然聽說過,很著名的。”我胡亂點着頭,基本了解了聖加耳與康斯坦茨附近的情況,“你剛才說的那個賴興瑙島,除了……呃,聖喬治教堂虔誠的修士,上面有其他人居住嗎?”
“有個不大的小鎮,多是士瓦本的逃奴,來這裏尋求教堂的庇護,聖喬治是康斯坦茨主教大人治下的轄區,逃奴的主人追到湖邊要是還沒追到,都會給主教大人個面子,放棄對農奴的所有權,當做贈予教區的供奉。”操槳手打開了話匣子,慢慢變得喋喋不休起來,“因着這麽個不成文的規矩,所以隔三差五便有農奴拖家帶口的往島上跑,巴掌大的地方擠得滿滿登登,啧啧……”
他後面的話完全随風飄散,絲毫未曾入耳,我望着掙紮吐氣的小魚,dānxīn的問道:“那我們jīngguò賴興瑙島不會被發現嗎?”
“您以爲等到這場霧再出發是爲了什麽?”叫太陽曬得面色黝黑的漁民笑笑,埋頭擺弄劃槳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