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山口”這個名詞,人們的意識往往會腦補出這樣的畫面——兩側高聳入雲的山岬如刀削斧劈般壁立千仞,中間隻有一條狹窄的僅能容人通過的小徑,當從那裏經過時擡頭仰望,便能看到絕美的“一線天”奇觀,簡直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其實大家誤會了,以上描述接近于西北荒漠鬼斧神工的雅丹地貌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山口”,當然,那種“一線天”常常出現于魔幻史詩中,英雄人物在這裏孤身一人對抗強敵,譜寫了可歌可泣的傳說故事。
聖加爾山口作爲幾條翻越阿爾卑斯山的主要中轉站之一,因其相對優越的地理環境而成爲北方人入侵意大利的橋頭堡和跳闆,自從凱爾特人在這裏建立定居點開始,古往今來數北方蠻族經由此處滾滾南下,有的功成名就,帶着豐厚的戰利品和奴隸返鄉,有的則折戟沉沙,再也沒有回來。
聖加爾坐落在一片平坦的山坡上,海拔低于周圍環繞的皚皚雪峰,背靠澄澈的博登湖,湖邊的渡口連接着另一端的康斯坦茨——教區主教的駐跸地。阿爾卑斯山脈像一位可靠的男人,用他厚實的肩膀保護着懷抱裏‘精’緻嬌俏的愛人,将山區惡劣的氣候與終年不化的白雪擋在身後,每次順着羅馬時代便建成的大路穿越重重山嶺抵達聖加爾,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覆滿山坡的青草以及阿爾卑斯特有的藍紫‘色’鸢尾‘花’,頓時令人心曠神怡疲憊全消,迫不及待想放縱的痛打滾。
說到聖加爾名字的由來,就不得不提及最早發現這片淨土的提留斯修士。這位來自愛爾蘭的飽學之士發誓獻身上帝,背井離鄉千裏迢迢尋找真理,遊曆半生後定居于此,并在當地居民——那時還隻是十戶人家的小漁村——的幫助下建造了第一間祈禱室,他虔心祈禱時絕沒想到。自己的意之舉竟開啓了一段宗教傳奇。
法蘭克墨洛溫王朝達戈貝爾特三世時期,康斯坦茨大主教委派加爾神父來這個已經擴建爲修道院的小教區擔任主教,他在提留斯祈禱室的基礎上修建了恢弘的教堂及其附屬建築,使祖.桑特.加侖(聖加爾以前的名字躍居附近地區宗教中心的顯赫位置,漸漸獲得了越來越多的地方權力和力量。加爾去世後,他因卓著的傳教事迹被梵蒂岡封聖。聖加爾的名字也因此而來,其生前住所與墳墓成爲信徒的朝聖目的地,流傳下不少關于他的機智、虔誠、博大‘精’深的語錄、種種帶有神聖‘色’彩的經曆。
時間推進到加洛林王朝,帝國皇帝洛泰爾一世深信修士們的祈禱保佑了國運昌隆,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下诏免除修道院上繳賦稅的義務。從此本就享有諸多特權的聖加爾修道院徹底脫離康斯坦茨大主教——也就是梵蒂岡的管轄,同時又不必聽命于世俗封建主,獲得了全部自主的權力。
放開手腳的修道院如決堤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他們控制了繁忙的商路、山區開采的礦鹽和豐産的鐵礦,以此發家緻富,養活了大批慕名而來的修士、自由民與主農奴,執‘迷’的将修道院越修越大、越修越廣、越修越富麗堂皇,以至于奧托皇帝每次赴羅馬路過總要盤桓幾日。我便是在那時認識的修道院長布呂尼神父。
在成功歸化了“黑森林”後,我馬不停蹄的率領大軍趕往河流下遊的戰場,幫助幾乎要全軍覆沒的“鸢尾‘花’”擊敗了渡河偷襲的敵人。高德累到虛脫,直接昏‘迷’過去,他的部隊差不多得撤銷建制了。
“黑森林”傭兵團長德.瓦爾德一路上不停的在我耳邊聒噪,非想确認我真的會出雙倍的價錢且替萊希菲爾德伯爵補齊拖欠的傭金,他那張嘴比看起來的還要靈巧,能換着‘花’活不重樣的闡述同一件事。怪不得可以超越強壯的“瘋驢”和穩重的“鷹眼”當上傭兵團的總兵長。
“大人,您和布呂尼院長很熟嗎?”“豹紋男”德.瓦爾德喋喋不休的再次引起話題。“呃……恕我直言,院長大人是個嚴肅的老頭子……我是說老人。他守财如同珍視自己的生命,您确定能要出錢來?”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兵長,大可以現在把我綁了拿給巴黎的國王領賞,反正你人多勢衆,收拾我這點殘兵敗将易如反掌。”我不耐煩的挖着耳‘洞’,好像裏面都叫他的廢話填滿了一樣。
“嘿嘿,别開玩笑了,大人。”德.瓦爾德讪讪的賠笑,兩隻粗糙大手下意識的搓着,跟一隻面對美食從下口的蒼蠅似的,“這不是擔心麽……不不,是擔心您,我對上帝發誓講的是真話!”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少付一枚銅币,直到徹底扣光爲止。”忍可忍的我闆着臉搖了搖食指,擺出一副“敢啰嗦試試看”的表情吓唬他,“你幹上這行當前是個賣嘴皮子的‘吟’遊詩人吧?”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您說的沒錯,我父親的确是巴伐利亞最有名的‘吟’遊詩人……”“豹紋男”擡頭看到我虎着臉,馬上把後半截話——也許不僅僅隻有半截——咽進肚子,谄媚且醜陋的笑了。
我夾緊馬肚催着坐騎走,頭也不回的撂下一句:“十二枚銅币,你的十二名手下今天沒了報酬,他們知道了該多傷心啊……”
當碧‘波’萬頃的博登湖映襯着美麗的聖加爾小鎮進入眼簾的時候,山坡的修道院塔樓正傳出午時經課的第四遍鍾聲,代表着修士們上午的第四次經課和正午時分的到來,同時意味着第一餐飯的時間即将來臨。我‘摸’着條件反‘射’似的“咕咕”抗議的肚子,方才想起吃上一頓飯還是昨晚,立刻餓的頭暈眼‘花’。
比美味飯菜早出現的是小鎮的衛兵,他們大多是聖加爾的居民以及修道院的佃農,必須履行服役的義務。上百人的外來隊伍很早便引起守衛者的注意,尤其來者明顯不是普通的武裝過路商隊,他們警惕的吹響了号角,呼喚附近勞作的農民及時躲避,提醒修道院做好防禦的準備,然後有條不紊的關閉了城‘門’——假如可以把那堵低矮的石牆看做城牆的話,原木捆成的簡陋栅欄爲什麽不能稱爲“城‘門’”?
“日安,遠道而來的朋友,請接受聖加爾的美好祝福。”過來‘交’涉的衛兵一共三人,年齡長幼不一,說話的這個牽着條憤怒低吼的柴犬,大概是他們的頭頭,“不知如何稱呼您呢,朋友?”
歐文騎着馬走出隊伍,故意将騎士劍亮在顯眼的位置:“虔誠的衛教者和忠誠的帝國騎士,睿智的擎旗者,異教徒的噩夢,弗裏斯蘭、丹麥以它們之間海岸線的主人,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雙重冊封的奈梅亨公爵,蘭迪.阿德裏安.奈梅亨.雷焦卡拉布裏亞.霍夫曼大人駕到,還不趕緊卑微的親‘吻’他腳下的塵土!”
“公爵大人?”牽狗的衛兵大驚失‘色’,不知道是出于敬畏還是驚訝于我的突然駕臨,他愣了半晌才戰戰兢兢的彎腰行禮,不在意旁邊歐文的怒目而視,“請恕罪尊貴的大人,我立即派人将消息禀告院長大人。”
“不忙。”我示意他免禮,那隻柴犬不明白主人怎麽對眼前騎着四足怪物的這個人如此敬畏,疑‘惑’的咕噜嗓子,“你的名字,平民。”因爲不了解對方的身份,我斟酌着采用相對中‘性’的“平民”。
“我是爲院長大人納稅的自由民,名字叫那杜爾。”他驕傲的昂着頭,“自由民”說的格外響亮,畢竟在這個農民普遍依附于封建主的時代,能成爲“自由民”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願上帝保佑你,自由民先生。”我換了措辭,稱呼他“先生”,以此展示平易近人的姿态和良好的教養,民間流傳着這樣一句話——即使羅馬皇帝也法命令一位自由民下跪,“我的部隊太疲憊了,先找地方讓他們吃飯休息;至于院長大人那邊,他們午課剛開始沒多久,不方便打擾,等安頓好士兵我再親自登‘門’拜訪。”
“當然,一切如您所願,公爵大人,聖加爾的大‘門’永遠爲親近的朋友和友好的客人敞開,請跟我來。”他和同伴(另一個已經跑回城裏傳遞消息去了退到路邊,畢恭畢敬的邀請我先行。
“豹紋男”跳出來親熱的挽着那杜爾的胳膊,高興地說道:“嘿,我的老朋友那杜爾,不記得我了嗎?‘森林之子’德.瓦爾德呀!”他一邊說,一邊不見外的拍着自由民的後背,似乎兩個人很熟。
“原來是你!天殺的強盜頭子!”那杜爾後退兩步,惡狠狠的瞪着傭兵團長,“我說怎麽看着眼熟,沒想到全是你的人!”
“且慢!”我喝止了要動手的聖加爾人與“黑森林”傭兵,“你們之間有什麽誤會嗎?”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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