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的我幾乎用過天底下所有的借口來逃避上遊泳課,連最基本的狗刨也不會,此時此刻看來無異于慢性自殺。<>可能是因爲小時候被狗咬過、而且是兩次的關系,雖然打了不止一次的疫苗,但我始終認爲在血液深處白細胞都無法識别的神經末梢,潛伏着卧薪嘗膽的狂犬病毒,這種外形呈彈狀的單鏈核糖核酸通過細胞反應直達大腦皮層,控制了軀體對外界的感官,尤其是對水的恐懼,我曾不止一次從溺水的噩夢中掙紮而醒,缺氧的壓迫感如同身臨其境。
算上追随奧托陛下在意大利的那次,這是第二次讓冷水灌進喉嚨了,整個胸腔火辣辣的難受,好像有雙無形的巨手輕而易舉的捏爆肺泡,“砰啪砰啪”,跟過年殺魚時大人丢給孩子踩碎的魚鳔一樣。
有句經典的罵人話叫“腦子進水”,撲騰着抱住浮排的瞬間我竟心有戚戚的給這句話的發明者點了個贊。腦子進水是啥樣?混亂的意識像是中央處理器電阻燒爆的手提電腦,亂碼卡頓,無數存儲的畫面飛速閃出又消失,任你如何敲擊鍵盤都得不到回應,不得不眼睜睜的看着機箱在一縷青煙中**而亡。
眼睛恐怕是唯一還在堅持的器官,即使它多半對不太準焦距,晨霧依舊彌漫,四周水聲滔天,近在咫尺卻瞅不清奮力泅渡的同伴。朦朦胧胧的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不聽使喚的胳膊,把神志不清的我甩到浮排上。“……振作點!快劃水!否則你會沉下去的!”風很急,将對方的話語撕得支離破碎,令我恍惚産生剛穿越時的錯覺。
是那個時候沒錯吧!我竭力與渙散的意志搏鬥。試圖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一股急速的氣流擦着臉頰飛過,鑽入水中猶自帶響,“什麽玩意?”我嘟囔着摳緊捆紮浮排的繩子,破罐破摔的随波逐流,“……弓箭手!快躲避!”哪個不怕死的扯着嗓子解答了我的疑問,然後就淹沒在更多氣流摩擦的轟鳴聲中。
左臉後知後覺的疼了起來。或許擦破皮流血了,不過我哪有工夫管其他閑事,保命要緊啊!“嗖!”“嗖嗖!”又有不下三四支羽箭好死不死的往這邊招呼。幸虧我傻人傻福,攥着繩索死都不擡頭,羽箭洋洋落落的被狂流俘獲,順水飄走了。“怎麽回事?”我随浮排原地打轉。腳底踩着軟軟的沙灘。
“到底了?”這次無人應答。至少浮排上隻我一人,“該死,抓我幹什麽!”河床的軟沙似乎栖息着索命的水鬼,它們紛紛伸出手攀住難得的替死鬼,使出吃奶的力氣向下拽,浮排慢慢傾斜,繩子突然脫落。
“别鬧!”求生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風,我奮力劃着胳膊。冷不防嗆了鼻子,水鬼們愈發興奮地趁此機會把我拖到水裏。眼前的景象變了。仿佛隔着凹凸鏡在窺視,清澈的河水并不完全幹淨,氣泡和雜質交錯起舞,展示異世界的奇妙。
“啊!”尚且自由的右腳一踹,腦袋勉強突出水面,我大口吸着空氣,從未覺得它如此新鮮,“咕噜噜……”一個浪頭打來,嘴角連着一串泡泡,我再次回到同水鬼的搏鬥,左腿陷至腳踝,差不多沒戲了。
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順流而下,重重的撞了我,若不是水中浮力的緩沖,這下得碰個好歹。定睛一瞧,映入眼簾的是張充水腫脹的臉孔,睫毛優雅的抖動,好像跟我熱情的打着招呼,可惜它的主人已經死了。
靈機一動,我拿右腳蹬着屍體,借力逃出水鬼的糾纏,“對不起了,哥們。”視野豁然開朗,空氣迅速充滿肺腔,我重獲自由。
不知不覺,水流送我離開河心,漂到靠岸邊很近的地方,幾塊大小不一的岩石定海神針般伫立着,将洶湧的河水分成涓流。“就是那!”我下意識摸摸腰間的匕首,碰到手柄的刹那猶如吃了定心丸。
濕漉漉的上了岸,除了手裏握着的匕首,此刻的我賣相比落湯雞好不到哪去。左右撒麽撒麽确認自己的确是在敵人把守的對岸,我手腳并用的伏地爬行,躲到石頭後面探頭探腦的觀察。
兩個敵人的士兵操着十字弩,一邊控弦一邊瞄準水中撲騰的目标射擊;剩下那個貌似是身份低微的仆兵,身上未着铠甲,連件破皮甲也沒有,隻能扛把槍頭很小的長矛擠在岸邊,等河裏的屍體漂近,便迫不及待的勾住往回撈,替其他兩人扒戰利品,饒是這麽賣力還得遭受對方罵罵咧咧的訓斥,黑張臉明顯不高興。
我按了按狂跳的心髒定定神,閉起眼睛盤算着待會的應對計劃,剛要動身就被喊住:“等等!”
“誰!”我警覺地擺出攻擊姿勢,壓低嗓音喝道。
“自己人。”那聲音傳來的位置現出身影,短短的頭發個子不高,拄了根綁浮排用的棍子,“咱倆一起對付他們。”
“你?拿着根棍子?”我懷疑的搖搖頭,“不用了,我一個人能行,你注意看着點旁邊,打打下手吧。”
“少廢話,我先出去引開他們,你繞過去幹掉一個。”他比劃着簡單的手勢,“幹一個少一個,咱倆聯手收拾這仨廢物綽綽有餘。”
說幹就幹,那人如獵豹般跳出,順勢打個滾,擡起棍子橫掃最近敵人的腿,利索的撂倒一個,另外兩人讓突如其來的變故吓蒙了,一時半會手足無措的愣在原地。時機正好!已悄悄繞到敵人背後的我鎖定獵物,直接餓虎撲食的舉着匕首刺向十字弩手的後心,“啊!”他難以置信的摸着傷口,想轉過身最後看眼偷襲的對手,我當然不會遂他的願,手起刀落割開頸動脈,如注的鮮血狂湧,十字弩手帶着遺憾去見了上帝,而整個過程衣着破爛的仆兵自始至終眼睜睜的圍觀,未曾做任何抵抗。
“我投降,老爺們,别殺我。”他扔掉武器,磕頭如搗蒜的跪地求饒,“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隻是個強迫來的本分農民,我沒殺過人,神父說奪人性命是要下火獄受魔鬼折磨的,我不想下火獄!”
“你的意思是我們會被魔鬼折磨咯?”拿棍子的奈梅亨士兵當着仆兵的面擰斷弓手的脖子,骨節錯位的脆響就像獵狗咬碎野兔的喉嚨。
仆兵登時面如土色,片刻後腥騷味四起,估計這家夥誇張的吓尿了,神經質的念叨:“别殺我,别殺我……”
“跟我們講講你知道的情況,保證不殺你。”奈梅亨戰士示意我警戒,他循循善誘的繼續說,“我不食言,向上帝發誓。”
“真的?”仆兵回過神來,,什麽都肯做,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附近還有你們的人嗎?有多少?”
“三人一組,我們在末尾,下遊沒了,他們全在上遊。”仆兵咽口吐沫,驚恐的望着兇神惡煞的戰士,“伯爵大人待在大本營,騎士老爺和穿重甲的步兵也是,他命令大家提燈籠到岸邊守着,故意弄出些動靜騙你們……”
“騙我們?那馬叫聲是怎麽回事?”我追問道。
“不過兩匹馱給養的老馬,有人隔一會便抽它們,叫得别提多慘了,簡直作孽!”仆兵哭喪着臉,屎尿騷味更濃了。
“你确定其餘人在上遊?”矮個士兵指着河裏翻滾漂浮的屍體,“具體人數,快說!”他眉毛一挑,語氣陡然兇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二十幾個人左右,弓箭手和十字弩兵占了一大半……”仆兵話沒說完,眼白一翻咽了氣,奈梅亨戰士拍拍手,迎着我驚訝的眼神拾起地上的十字弩擺弄兩下撇過來,“我算是給戰死的兄弟報仇,公爵大人說,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你該懂吧?”
不懂?這話就是我說的!搶白搶到創始人頭上來了,我陰恻恻的腹诽着,“去上遊,找我們的人,可能漂得太遠,這麽長時間隻咱倆上岸。”
他豎起耳朵仔細辨認方向,手卻忙活着翻檢死透的幾個敵人:“聽,有打鬥聲,離着好像很近。”“矮個”——我臨時起的綽号,方便稱呼——又掏了掏死人皮甲下的口袋,終于失望的罵道,“連柄小刀都沒有,晦氣!”
“快走,時間緊迫,太陽升得如此高,十有**過了午前禱的時間。”我當先邁步尋路,“矮個”右手拎着上緊了弦的十字弩,左胳膊底下夾着仆兵那根槍頭小得可憐的長矛,疾走追趕。
“我叫‘矮個賓洛普’,你呢?”靠!要不要這麽準,他真叫“矮個”?名字倒挺貼切的。
“我?呃……蘭迪,‘瘋子’蘭迪。”
“蘭迪?”他狐疑的瞥着我,“竟敢取公爵大人的名諱?”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