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狹義相對論的通俗說法,當一個人沉浸在幸福的狀态中時,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好像故意同他作對;而這個人處于焦慮不安的狀态時,時間又慢吞吞的堪比蝸牛,生怕他沒能好好品味痛苦的感覺。<>
我眼睜睜的看着月亮的顔色逐漸變化,由明黃慢慢轉淡,最終成爲懸挂天幕的透明圓盤,啓明星雄赳赳的搶過月亮的風頭,在太陽升起前肆意炫耀自己的魅力,提醒着所有徹夜未眠的人們,新的一天即将降臨。
達達的馬蹄由遠及近,襯着靜悄悄的黎明格外清晰,惹得衆人紛紛側目,“天快亮了,那邊怎麽還沒動靜?”歐文不等戰馬停穩,便急火火的跳下來,腳底拌蒜踉跄着差點摔倒,多虧高德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風信子”的布防陣地在河岸邊,離大本營有段距離,可這家夥耐不住性子,來回跑了好幾趟。
“慌什麽,這可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我懶懶的瞥了眼狼狽的歐文,眼眶瞬間充滿淚水,又酸又腫的難受,好像濺到了紅彤彤的辣椒油,一陣甚過一陣的痛感攫住繃若懸絲的神經,玩命的侵襲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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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的聳聳肩:“沒辦法,好久沒打過如此艱辛的硬仗了,敵人數量還占據優勢,難免心裏沒底。”歐文沖幾位同僚做着鬼臉。嚴肅的高德沒好氣的瞪他,明顯看不慣輕佻。
我擦擦眼角,哼了聲表示理解:“奇怪了。負責偵查的斥候盯了一宿,萊希菲爾德伯爵的軍隊沒有調動,他們似乎在睡覺,心也太大了。”難道老伯爵以爲已經穩操勝券,壓根不屑于利用夜色發起無謂的進攻?我百思不得其解,猶豫不堪的眉頭皺得層層疊疊,仿佛墜了千鈞重負。
“兩軍間隔着條大河。趁夜強渡雖然可以出其不意,不過安全系數太低,極易讓我們抓住機會狠狠地修理一番。所以伯爵大人想等到白天再發起攻擊。這點很好理解的,畢竟他們的兵力占優,犯不着铤而走險,穩穩當當的更好。人多不代表能随心所欲。”歐文自顧自的分析着。多多少少有些道理。
“但願如此吧。”我接過侍從準備的開水,裏面泡了蒙提巴斯修道長臨行贈送的蜂蜜和昂貴的香料,味道嘗起來略近甜豆漿,蠻對我胃口的,“說不上爲什麽,我總隐隐感覺哪裏不對勁,萊希菲爾德伯爵不應如此簡單應付啊。”赫爾曼公爵曾誇贊他是士瓦本最有膽略的騎士,理該相當厲害才是。
“您啊。沒準就是想得太多太複雜了,打仗麽。說到底還是得看實力和士氣,現在敵人任何一個條件均處上風,自然用不着耍弄陰謀詭計。”歐文不顧燙嘴,猛灌了口開水,嘶嘶哈哈的直咳嗽,臉也憋紅了,“呃……我是說,不需要絞盡腦汁的謀劃些取巧的辦法……該死!”他低低的咒罵一聲,不知該如何把話圓回來,高德拿眼觑着,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表情。
“廢話真多。”我翻個白眼,冷笑着沒空搭理他的失言,“不行,我不放心,再多派些斥候,把偵查範圍擴大到上下遊五裏的範圍;同時命令德維德的‘矢車菊’回收,縮小與大部隊的距離。”
歐文點點頭,嘟囔着問道:“施耐德的‘三色堇’那邊呢,繼續潛伏?”
我咬着嘴唇,舌頭神經質的拍打牙床“格格”作響,這詭異的小習慣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一來二去反倒改不掉了,正好襯托出思考時心裏的緊張和躁動,“至今沒有傳回他們被發現的消息,再等等看吧。”嘴上沒說,我心裏卻不得不承認之前派施耐德渡河的舉動太冒失了,“高德,從你的‘鸢尾花’裏抽調些兵力,守着上遊渡河的淺灘,多份心總是有用的。”
潺潺流水是永恒的背景闆,暗夜精靈不甘心的縮回地殼下的巢窠,苦苦等待另一個沉暮;太陽升起前河面上已經隐隐約約浮起白色的蒸汽,讓人産生置身于童話王國的錯覺,似乎河邊的草叢中真的能冷不丁蹦出隻會說話的兔子或者抽水煙袋的毛毛蟲;越來越密的晨霧模糊了大河兩岸,能見度降到極低的水平。
我背對衆人站着,拳頭攥得緊緊的,哪怕冷風直往衣襟大敞的胸口灌也沒去理會,他們隻看得到我堅毅且巋然不動的背影,這樣很好。排山倒海的疲憊洶湧的向我襲來,愈發猛烈的轟擊僅靠意志支撐的身心,“挺住,你能行的,蘭迪。”我給自己鼓着勁,“别倒下,大夥全仰仗你呢……”
“大人!”是傳令兵,他的每次到來像是準點報時的撞針,帶回好壞不一的訊息,要麽狂喜、要麽極悲,“大人,有情況!”
“慌什麽!”侍從大聲呵斥道,猛地一把抓住馬籠頭,傳令兵吓得咽口吐沫,半晌沒敢言語。
“上前禀報。”我招招手,盡量控制身體不發抖,陪在身邊的高德見狀,立刻吩咐侍從隔開人群,不讓閑雜人等看出公爵大人的疲态,“謝謝。”我勉強微笑着,揉揉通紅的眼角,刺激的來了精神。
“斥候在下遊五裏偵察到敵情,有許多敵人強行渡河,數量不明。”傳令兵是個聰明人,分分鍾就明白了不能大聲喧嘩擾亂軍心,所以刻意壓着嗓子說話,“目前他們忙着集結,尚未行動。”
“再探再報!”我按着他的肩膀,仿佛這樣可以從對方身上獲得力量似的,“必須搞清敵人的數量、兵力配置,軍情十萬火急,手腳利索點!”
傳令兵來不及行禮便牽馬走了,高德湊過來,意思不言自明,“大人,如今您手上沒多少機動力量了,要不我領人過去吧。”他曆經百戰的鎖甲擦得锃亮,每動一下都明晃晃的刺眼,“我先帶五十人,順路觀察地形,尋找險要處布置防線;倘若敵軍勢大無法抗衡,我會提前禀報的,好讓您有所提防。”
“權且照你說的應付吧。”我意味深長的歎口氣,将來龍去脈想得清清楚楚,眼光落在白蒙蒙一片的河上,“萊希菲爾德伯爵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太狡猾了。爲什麽敵軍營地安安靜靜,我們的人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迹?老伯爵一定是趁談判時調動的隊伍,同時利用談判和随後的長夜來拖延時間,偷偷地在我們眼皮底下強行渡河,簡而言之便是‘聲東擊西’。想不到我常用的招數,他倒學個明白……”我自嘲的咧咧嘴,突然意識不妙,“對啊,聲東擊西!傳令兵!快!命令‘三色堇’撤回來!”
高德一面招呼傳令兵速去,一面安撫過分激動的我:“大人,您是想到了什麽,有話慢慢說。”
“施耐德,施耐德危險了,再不撤肯定遭了!”我急得原地打轉,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渡過河的敵人既是威脅也是誘餌,萊希菲爾德伯爵在挑逗,你見過捕狼的獵手嗎?他們老練、膽大心細、耐心的可怕,精緻的陷阱中抛下巨大的誘惑,以此判定目标是落單的獨狼還是打前站的哨兵。想通了嗎?你我是狼,下遊的敵人是美味的豬腿,老伯爵是沉穩的獵手,他不惜左右開弓,試探奈梅亨的實力,以此判斷我們的弱點。可惜啊,運氣和實力全在他那邊,我的底牌要打光了……”
高德的侍從牽馬立在一旁,花色的戰馬不耐煩的用蹄子刨着地面,揚起陣陣塵土,它瞪着美麗的大眼睛,搞不懂主任究竟在盤桓什麽,“那您的意思是?”内斂少言的騎士探頭問道。
“你去上遊接應施耐德回來,不用管下遊集結的敵人。”我轉了轉眼珠又說道,“不行,施耐德完了,他叫敵人困住了,你去無異于送死,爲今之計保存實力是關鍵。”我緊張的咬着指頭上的死皮,此刻的任何決定都将直接決定戰鬥的成敗,“萊希菲爾德伯爵送上門來的誘餌,不笑納怎麽好意思,幹脆集中力量吃掉它!”
“那施耐德呢?”高德弱弱的擠出一句話,“萬一他……”
“聽天由命吧,敵我雙方各自咬鈎,消滅了冒進的對手,就當重新回歸原點。”我看着高德陰晴不定的臉,補充着說道,“施耐德心思缜密,未必能讓敵人占着便宜,讓我們爲他祈禱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