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營帳外,看着兩名士兵捧起地上的雪來熄滅篝火,白色的雪塊一遇到火苗lìkè融化,紛紛揚揚的灑進火堆,發出“嘶嘶”的聲音,一縷淡淡的青煙旋即升起,随後煙熏火燎的èidào如期而至。
“依照您的吩咐,大人,營火熄滅了一半。”傳令兵騎着匹花斑的母馬往來通報情況,除去騎士們的坐騎,這已經是能找到最好的了。
“不夠,再減,減到三分之一!”沉思半晌,我搖着頭又發布新的命令,“‘三色堇’呢,出發了嗎?”
“算了,别讓士兵們瞎折騰了。”代号四從暗處走過來,拖長的黑袍仿佛黑暗的延伸,“對方來信了,他們派出一名使者表明身份,要求和您會面,展開平等的對話,從而避免可能發生的沖突。”
“會了面就避免沖突了麽,萬一仇人相見……”歐文嘟嘟囔囔的,被代号四冷眼一瞪,後半截話馬上咽回肚子。
騎士們與“埃尼德斯”的龃龉真讓人傷腦筋……我無可奈何的歎口氣,轉身問道:“你說對方表明了身份,他們是誰?”事前通報身份是貴族戰争的準則,奈梅亨動不動搞突然襲擊算是異類,常常受到鄙視和不齒。
“講起來算是老熟人了,至少jiàniàn不會虛與委蛇的尴尬。”代号四賣了個關子,她貌似很享受衆人抻脖瞪眼求之不得的窘樣,“士瓦本公爵赫爾曼二世的寵臣,您的前盟友——萊希菲爾德伯爵。”
“是他?”聽到名字的瞬間。我說不清心裏到底是種什麽感覺,歡喜?當然,萊希菲爾德伯爵曾同自己并肩作戰。爲人和修養都不錯,某種程度上跟我有點對脾氣,所以雙方私交甚笃;懷疑?或許吧,他脫離聯盟率軍返回士瓦本的做法無可厚非,處此情境任誰都沒有第二個選擇,但他不好好在國内呆着平叛或者擁兵自重,帶千把人跑到聖加耳來幹什麽?事出蹊跷必有鬼。去見見吧,索性問個明白。
打定主意,我制止了騎士們的争論。接連做了幾個有備無患的布置,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口蜜腹劍笑裏藏刀的jiāoxùn還少麽?“熄滅的營火暫時不要點了,讓對方搞不清咱們的兵力也好;通知‘三色堇’jìxù按原計劃渡河。找塊安全的地方隐蔽等待命令。千萬别打草驚蛇。”我的目光落在歐文身上,他雖然總愛唠唠叨叨的抱怨,不過戰術的理解力和執行力遠居其他人之上,科勒、公牛等人不在場的情況下,隻有他能讓我放心,“還有,你的‘風信子’沿河岸構築防線,弓箭手占據視野開闊的射擊點。必要時可以拆些營帳搭建簡易工事。此去大家談成了和和氣氣的最好,萬一來者不善談崩了。保持一定戒備也能心裏有底。”
“要不我陪您去吧,大人。”歐文搶前一步,按着長劍請求道,真動起手來憑他的功夫,三四條大漢近不得前,确實可以保我全身而退。
“你留下完成jiāodài的任務,我帶其他人去。”爲帥者必要時得具備關公單刀赴會的氣魄,況且以我對萊希菲爾德伯爵的了解,他還沒下作到扣留人質的程度,“我相信伯爵的人品,願意賭上一把。”
“可我們輸不起啊,大人,奈梅亨複興的希望全寄托在您身上,任何時候都不能以身犯險!”歐文話音未落,衆人紛紛點頭附和。
“你們,拿我當什麽了?擺設嗎?大人的安全我敢打包票!”代号四不陰不陽的插進話,對歐文幾個看清“埃尼德斯”十分不滿。
“信得過你們?别開玩笑了,jiùshì因爲以前太信得過你們,結果怎麽樣?奈梅亨被敵人偷襲,你們呢?情報呢?家沒了,親人沒了,什麽都沒了!”歐文急紅了眼,針鋒相對的和代号四面對面站着,咬牙切齒的吼道,“一次失誤……一次關鍵失誤足以緻命!你倒是說說,讓我如何信任你們?你說呀!”
“夠了!”我dānxīn的苗頭終于爆發,代表正統力量的騎士和代表黑暗力量的“埃尼德斯”的矛盾由來已久,屬于正邪不兩立的存在,兩者各自秉承根深蒂固的偏見,過去在奈梅亨事業一帆風順的掩蓋下,大家勉強求同存異,頂多相互掣肘的小摩擦;現如今遭遇巨變,矛盾再難遮住,lìkè尖銳起來,甚至上升到此刻當着我的面都敢起沖突的地步,内部的火山已經到達噴發的警戒線。
“你們在幹什麽?有多餘lìqì使不完是嗎?瞅自己人也不順眼想拿刀子捅過去是嗎?好啊,打吧,你們甩開膀子好好幹一架,至死方休的那種,咋樣?”我冷笑着掃過在場的每個人,包括不知道什麽時候躲到暗處的代号四,“但是在做這些事之前,你們得先把我綁起來送給敵人,你問爲什麽?因爲我丢不起那個人!與其目睹醜劇,還不如痛tòngkuài快去敵人那邊當俘虜,人家至少奉我爲上賓,不愁吃喝不愁溫飽的,惬意得很;最主要的,是不用再看你們做的這些惡心事,懂嗎!”
“大人……”歐文的語氣軟下來,似乎想辯解。
“你閉嘴!”我斷然呵斥道,“我,奈梅亨公爵蘭迪阿德裏安霍夫曼,你們的封君和主人,由上帝見證,此刻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必須得到嚴格的貫徹和執行——你們的恩恩怨怨我沒空理會,方今應同仇敵忾之時,内部再生嫌隙,無異于自斷手足,從今以後,制造摩擦者等同叛國,嚴懲不貸!”衆人鴉雀無聲,有的眼神恍惚,有的心虛的低頭瞄着腳尖不吱聲,還有的冷汗淋漓噤若寒蟬,我稍停片刻,恨鐵不成鋼的怒吼,“就算裝,你們也得給我裝出親密無間的óyàng,直到收複失地爲止!”
“是……”回答弱的像蚊子哼哼,徘徊在喉嚨裏半天蹦不出來。
“大聲點我聽不見!”
“我們保證,大人!”歐文帶頭扯着嗓子狂喊,三分kuìjiù,更多的是賭氣。
“時間差不多了,得去會會萊希菲爾德伯爵。”接過侍從手裏的缰繩,我躍上馬背,德維德作爲掌旗騎士随行,另外還有五名騎兵和十幾個步兵護送,他們純粹跟去撐撐場子,一旦事态緊急隻能當陪死的炮灰。
沿着石塊突兀的岸邊qiánjìn了幾百米,水流進入一段平緩的河道,兩側淺灘生長的茂盛着葦草,可惜過了繁榮的季節,全都變黃枯萎,伴着微風簌簌的搖擺起舞,再加上稀薄積雪的點綴,分外蕭索悲涼。
河對岸來人舉着火把等候多時,幾支巨大火把照耀下簇擁着的,想必jiùshì萊希菲爾德伯爵,不過隔着較遠,我未能quèdìng。
“萊希菲爾德及其屬地的擁有者,鹿角與長劍的德約爾巴赫家族的領袖,尊貴的舒瓦茨埃斯林根德約爾巴赫伯爵大人在此!”嗓門高亢的掌旗官率先通報名号,同時亮出他們裝飾着鹿角和長劍的盾牌來證明身份。
歐文用眼神征得我的同意,聲若洪鍾的回複道:“奈梅亨和弗裏斯蘭的主人,丹麥的合法領主,梵蒂岡的解放者與保護者,‘上帝之劍’,蘭迪阿德裏安霍夫曼公爵大人向伯爵緻敬,願上帝的榮光施予您!”
對面久久沉寂,火把的紅焰在風中閃爍顫抖,好像不太相信同自己對話者的身份,“公爵大人,真的是您嗎?”有誰開口問道。
“伯爵大人,是我,您的朋友蘭迪。”我稍稍松開缰繩,催馬往前走了兩步,“康斯坦茨一别,不覺已過數月,您一切可好?”
“上帝啊,真的是公爵大人您!”萊希菲爾德伯爵疲憊卻不蒼老的聲音我聽了出來,一如既往的中氣十足,“您爲何出現在這裏,大人?”
“這問題該換我提問吧,我的朋友,您不是回家去了嗎?”我将手掌攏成喇叭,一字一句的清楚說道,“況且,朋友之間用不着劍拔弩張的刀兵相向吧,請您移步過河,或者我過去,咱們當面好好叙叙舊,行嗎?”
chénò,又是chénò,飛濺的火星驚着戰馬,那畜生猛地人立而起,狂躁的嘶鳴,它背上的騎手使盡渾身解數才勉強控制住。“恐怕我得說對不起了,公爵大人,但請接受我作爲朋友的友好祝福,感謝上帝您平安無事。”老伯爵的臉在火光中是白慘慘的一團,根本瞧不清表情,他接下來的話好像來自阿爾卑斯山深處的寒流,冰封了我故友相見的jīdòng,瞬間如墜冰窟,“我不得不正式通知您,士瓦本和奈梅亨已經處于戰争狀态,我們是敵人了,抱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