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啊……”我顫巍巍地把雙手攏在嘴邊,往裏面哈着熱氣來溫暖凍僵的指頭,可惜濟于事,片刻的熱度就像沉沉長夜中稍縱即逝的點點星火,嗖的一下便消失的影蹤,對抗刺骨的嚴寒異于杯水車薪。
歐文抖落兜帽上的積雪,長長出了口氣:“我這是來陪您遭得什麽罪呢?”他折騰着解開腰帶,将冰涼的手掌‘插’進‘褲’裆,被突如其來的低溫‘激’得牙關直打冷戰,嘴上依舊喋喋不休的說着俏皮話,“哎呀,住的離上帝太近也不是很好,總比别人先感受到他老人家發怒的威力。”
“你手放哪呢?”我意中掃到他夾在雙‘腿’中間的手,嫌惡的皺起眉頭,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各種肮髒龌龊的畫面。
“放哪你沒看到嗎?”歐文滿不在乎的擠出個欠揍的表情,手在‘褲’裆裏故意動了動,“這裏面熱乎,塞進來暖和暖和不行嗎?”
我翻個白眼,拿他毫辦法,隻得裝作深沉的樣子扭頭望着漫天簌簌而下的白雪,“呵,上帝真會折磨人啊。”一枚細小的雪‘花’翻飛着落到手心,很便消融不見,“其實想想看,未必是件壞事呢……”
天有不測風雲,今天的太陽終究未能升起來,它的統治被灰‘蒙’‘蒙’的‘陰’雲推翻,令山谷間溫度驟降,凍碎的空氣化爲清雪,仿佛上帝不小心碰倒了裝食鹽的壇子,紛紛揚揚的灑滿大地。
兩碗熱湯下肚,我已經做好的決定,一個大膽的作戰計劃橫空出世,瘋狂。向來是成功者讓人膜拜的特質,但也會成爲失敗者任由世人嘲笑的缺點,天才和瘋子,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回去?”當我集中衆人宣布自己的想法後,他們吃驚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甚至‘精’确到每個人各異的神态,隻有代号四平靜的站在角落,保持着和其他人的距離,或者說那些人聯合起來有意識的孤立她,代表“光明正大”的騎士和象征“黑暗血腥”的刺客頭子(這是歐文他們‘私’下裏輕蔑的稱呼,畢竟法親密間的站到一起。騎士有騎士的驕傲,“埃尼德斯”有“埃尼德斯”的信仰。
“沒錯,回去,教你們一個詞,叫‘殺個回馬槍’!”我一邊眉飛‘色’舞的說着一邊活靈活現的擺出動作。“在古老的東方有位戰神,他曾經遇到過和咱們差不多的窘境,自己領着幾千名殘兵敗将被十幾萬敵人馬不停蹄的攆得跑路,同樣缺衣少食狼狽不堪。不過戰神沒有氣餒,他依托一條名叫‘赤紅‘色’’的河與敵人反複周旋,在幾個月的時間裏四次渡河,将十幾萬追兵搞得暈頭轉向,不斷瓦解和拖垮敵人的包圍。尋找局部兵力優勢,成功突破圍剿,最大限度的消滅敵人。取得了輝煌的戰績。”我深入淺出的把“四渡赤水”的經典戰例講給大家聽,希望能盡量讓他們理解。
“可是……”一名騎士似乎聽懂了,困‘惑’的抓着後腦勺,“這附近并沒有哪條河的水是紅‘色’的啊?再說,也沒有足夠大的河……”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衆人紛紛點頭附和。好像都很贊同。
對牛琴……我失望的苦笑着,感到一種曲高和寡的孤獨。代号四等旁人安靜下來,叉着胳膊幽幽的問道:“我們要怎麽引敵人從城堡裏出來呢?現在又下了雪。他們不願意出擊了。”
“這就需要你的人去辦。”好不容易有個能‘交’流的同類,我衰竭的‘激’情重燃燒,不知不覺說話的嗓‘門’都提高了,“我估計敵人一進城,那幫效忠奧托男爵的遺老遺少(我不得不‘花’點時間解釋了遺老遺少的意思肯定迫不及待的将咱們的情況報告給主子。想想看,潦倒的奈梅亨公爵領着破衣爛衫的幾百人小部隊,這條魚還不夠大麽?但凡敵人的指揮官長點腦子,明擺立功的機會他不可能放過,對方不是打着巴黎王室的旗号嗎?那目的便顯而易見了,分明是沖我們來的!”
“我應該是懂了,拿自己作‘誘’餌,這招您還真是屢試不爽。”代号四冷冷的回答,十有*想起了當年在意大利不愉的回憶——我也是用同樣的招數調虎離山,攻破數倍于己的叛軍防守的城堡的。
我幹幹的笑着打哈哈:“既然明白了,馬上去行動吧,我得随時掌握敵人的動向,包括兵力配置和具體人數,你的人能保證及時完成任務嗎?”
“‘埃尼德斯’接受的任務,沒有完不成的,我手下雖然人沒剩很多,但滿足您的情報需求,足夠了。”代号四的自信來源于對戰友的了解和信任,這張發展了上千年的情報即使遭受人爲破壞,隻要尚存一人,就不會崩潰。萊昂納多說過:“巨人冷不丁挨個黑拳,也得‘花’些功夫緩緩神。”
“再趴下去我們都得凍死!”歐文咬牙切齒的擠出這句話,鼻頭通紅的像顆熟透的櫻桃,“眼看天要黑了,雪勢依舊不減,這個節骨眼不躲在城堡烤火,跑到天寒地凍裏受罪?是得有多傻?”
是啊,得有多傻,微茫的小雪漸漸積累成沒足的厚度,我分明感覺不到腰部以下的知覺了,“逆向思維!”我在心底呐喊着給自己打氣,“但願敵人的指揮官像的和我一樣多,可是……該死的,手指好疼!”
“喂,大人,到後面烤烤火吧,有片茂密的松林遮着,城堡裏的人應該看不到這邊的火光。”歐文對走過的地方有着驚人的記憶力,堪稱人‘肉’導航儀,上午過來的時候沿途情況已被他牢牢刻進腦子,“我帶一些人繼續盯着,您和其他人去暖暖身子,待會再換班,如何?總比全凍在這做冰雕的強。”
“……好吧。”身先士卒是有限度的,我稍稍尋思半晌,立即打消了示範親民的念頭,恨不得趕緊逃離這冰天雪地,抱着團烈火雙宿雙飛,“别硬撐着,我們很回來換你,堅持住……”
歐文‘露’出“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嘴裏念念有詞:“堂堂公爵大人,真不知道您爲什麽喜歡同士兵一起吃苦……”他把手往‘褲’裆深處拱了拱,大概以爲我走遠了,又牢‘騷’着說道,“吃苦就吃苦,還拉我們陪着……”
顧不得燙,我嘶嘶哈哈的灌着開水,溫暖的水流通過咽喉直達每一處神經末梢,可以清晰的覺察到身體正在慢慢解凍,整個半身不遂的人恢複了生機,這時開水的滾燙才反饋回來,竟有種說不出的惬意。
“大人。”一名“埃尼德斯”出現在火堆邊,圍坐的士兵知趣的走遠,對所謂“黑‘色’的魔鬼”唯恐避之不及,“您看那邊。”沙啞的聲音讓人辨不清年齡,增添一分神秘,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幾座山外的某處幾不可查的閃着火光,卻恰到好處渺茫的若有若,“從城堡的位置觀察,那裏是個視距狹小的半死角,大概二十裏地的樣子,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位置的确很理想,繼續監視。”我投給“埃尼德斯”一個贊許的眼神,後者竟冷冰冰的毫觸動。感情,是必須與黑暗絕緣的,也是阻礙人成爲“神”的弱點,所以這群謎一樣的“埃尼德斯”,冷血、嚴肅、不苟言笑、沒有思想,像忠實執行預定程序的機器,眼中隻有“是”或“否”兩個選項。
胡‘亂’塞了點硬邦邦的‘肉’幹,稍稍攢些力氣,第一批休息的士兵就去把雪地裏埋伏的戰友換回來。歐文罵罵咧咧的拖着右‘腿’,姿勢怪異的慢吞吞挪到火堆旁,“‘混’蛋,這條‘腿’沒感覺了。”他拽掉皮靴,拆開層層包裹的‘毛’皮湊近光亮處,大母腳趾現出青灰的顔‘色’,顯然凍傷了,“啊,真傷腦筋,這典伊的饋贈。”歐文邊嘟囔邊握着匕首,在火焰中灼燒片刻,趁熱迅速劃破腳趾的皮膚,擠出泛黑的濃血。
“典伊是誰?”我遞給他沒那麽燙嘴的溫水,好奇的問道。
“異教的冰雪‘女’神,奧林匹斯山上唯一願意同冥王哈迪斯一起淪入地獄的神袛,深愛着不愛她的男人,注定凄婉的結束悲劇的生命。”周遊列國的經曆開闊了歐文的眼界,也知道了許多動人的傳說故事。
“希臘人的神話。”我跺了跺腳,柔順如棉的雪‘花’‘蕩’漾起舞,綻放着絢爛的華彩,“暗戀是痛苦且偉大的,不是嗎?”
“沒功夫去管什麽暗戀不暗戀的,我隻關心一件事,城堡裏的敵人啥時候才會傻乎乎的追出來自投羅!”歐文不解風情的破壞了我努力營造的文藝格調,他這個矛盾的共生體,一半紳士,一半流氓,讨厭得很!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