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情況?
真的有情況!我小心翼翼的接過還沾着死人口腔液的羊皮紙卷,眉頭皺得像千層餅一樣,但不是因爲厭惡黏糊糊的口水,而是肯定了自己正處于危險的現實,紙卷雖小,卻堪有千斤分量,沉甸甸的壓在手心。
“這上面寫着什麽?”胡迪尼好奇的在我和紙卷之間不停的扭頭,仿佛上滿發條的搖頭娃娃。
我深吸口氣,慢慢打開潮乎乎的紙卷,心中有種圖窮匕見的糾結,擔心裏面突然蹦出個什麽驚天大秘密——就算真的有秘密又怎樣?于我來說,經曆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哀大莫過于心死。<><>
沒錯,這個單詞是拉丁語“發現”的意思,走南闖北多年的乞丐不可能不了解詞義,法蘭克語、倫巴第語、拉丁語、希臘語對他來說全都不在話下,“多會兩句外國話沒準還能多讨來一口飯呢!”胡迪尼曾經這樣得意的自誇。
“我。”平靜的指向自己,我苦笑着點點頭。
“你?”胡迪尼的眼神瞬間變得疑惑,旋即又犀利起來。他一腳踢開被螞蟻啃得布滿窟窿的棺材蓋,憤憤的盯着我吼道,“現在可以對我講實話了?你到底是誰?去熱那亞想幹什麽?爲什麽連‘狗鼻子’……不對。有人要監視你?”
我嚅嗫着抿緊嘴唇,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要把這一切告訴他嗎?這個人值得信任嗎?經曆太多背叛,心門早已緊閉,還有誰值得托付秘密?我把紙條塞進口袋,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信任危機。
“這活我不接了,金币不金币的。見鬼去!”胡迪尼狠狠地跺腳,好像隻有這樣才能發洩出滿腔怒火似的,“老子可不能爲了點金疙瘩丢了命!”說完。他朝地上啐口吐沫,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新的一天來臨,朝陽歡快的播撒光芒,暖洋洋的照耀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将沉睡了一夜的萬物從睡夢中叫醒。遠處的村莊漸次響起雞鳴人聲,由死氣沉沉變得生機勃勃,胡迪尼左拐右拐的消失在高低錯落的茅屋背後。
罷了,走掉也好,省得拖累了他。我長出口氣,望着繞過村外通向遠方的大路,說不上苦澀或是欣喜,平靜的如同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可以後的路要怎麽走呢?我都找不到熱那亞的方向……”
腳下的與其說是路,倒不如說是牧羊人踩出的小徑。越往前走便越發的狹窄,兩道淺的幾乎看不出來的車轍裏竟長出半尺高雜草,可見荒涼的多久沒人來過,如果不是隔很遠才突兀堆在路中間的風幹馬糞赫然提醒外來者這裏也曾趕車走馬,我差點懷疑昨晚住過的小村是不是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不過現在……該選哪邊呢?”太陽升到正午一半的高度,我被曬得兩眼昏花口幹舌燥,絕望的站在從一塊裸露岩石分而兩向的岔路口,“左邊……一片光秃秃的石頭地;右邊,一樣光秃秃的石頭地,均是了無生趣的景色,但哪條才是正确的道路呢?沒有路牌什麽的指示嗎?”我自言自語的找了會,終于撐不住倒在地上,借着岩石的陰影躲避愈發強烈灼熱的日光。
“反正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到不了目的地?”我心中酸楚的喃喃自語,身子蜷得更緊了,似乎讓陽光曬到半點都會融化一樣,“托斯卡納算是比較富裕的國家了,怎麽走了許久也沒看到人?”至于村莊……那得先有人啊。
“就選左邊!”我站起身胡亂拍拍屁股,其實這身破衣爛衫沾上點灰又能怎樣?太陽将将正午,零星點綴在岩石和黃土空隙的綠色草木雖然給沉悶的大地增添了不少生趣,卻大都頂不住似火驕陽,蔫蔫的耷拉着腦袋,形象的展示出與我相同的狀态,“左邊離海岸線更近,找不到路的話,沿着海岸走怎麽也到熱那亞了。”我那貧乏的地理知識在此刻顯出相當作用,由此可見讀書确實多多益善。
安慰着自己這條路離海更近,悶熱的空氣仿佛也帶上自海而來的潮濕,吸進肺裏頓時覺得舒服不少,腳步随之輕快起來。皇天不負有心人,順着連續下坡的小路,一座略顯繁華的市鎮跳入視野,相比“牛角路”,這裏占地面積要大,房子也多,還有座遙遙可見豎着十字架的石頭教堂——去教堂讨碗飯吃總不會太難。
正午時分的村子一般都了無生氣,農人忙完一上午的活計,紛紛躲回自己半地下的茅屋避暑,滿街撒歡亂跑的禽畜也不見了蹤影,整個村莊幽靜的像座空城,惟聞耳邊微風飒飒,輕沙飛揚。
涉水而過一條依偎着村莊的小河,河水淺的連腳面都沒不了,倒是清澈見底,将細密的沙礫洗刷的分外幹淨透明。河流上遊隐在教堂後面,河邊豎着一架水車,别看這玩意笨重,在這個時代可算得上先進發明,不是哪都建的起的,即使财大氣粗,恐怕也找不到會工程技術的專業人員。
濕漉漉的草鞋——我的牛皮靴子讓那倆個挨千刀的衛兵搶走了,多虧胡迪尼偷了雙别家的草鞋,才讓我不至于打赤腳,雖然他自己依舊光腳走天下,像其他赤貧的農民一樣——一上岸就沾滿灰塵和沙子,我卻毫不在意的奔向不遠處圍着籬笆的菜園,正俯身忙着什麽的農婦聽到奇怪的聲音,直起腰往這邊觀望,然後——你腦補下有個渾身髒兮兮衣服爛到絲絲條條的瘋子張牙舞爪的沖自己狂奔,那種視覺沖擊力肯定相當驚悚!她吓得哇哇大叫,一溜煙鑽回家裏,片刻之後,兩個瘦削的男人拎着木棒和草叉出現……于是,換做我哇哇大叫着抱頭鼠竄(目測他們的衣服比我強不到哪去)。
“呼呼……”我大口喘着粗氣,身子伏得幾乎鑽進地裏,耳朵敏銳的捕捉周圍的動靜,是的,我跑得像條喪家犬,好在速度比較快,提前逃出追趕者的視野,找個凹進去的石坑暫且藏身,“俗話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可雞至少還有對翅膀,對付小蟲小咬什麽的綽綽有餘,再看看自己,哎……”這樣頹然的想着,我索性仰面朝天,任憑毒辣的陽光直刺肌膚,體會那種痛苦的快感。
朦胧中頭頂的光芒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黑影,是我恍惚了嗎?還是被抓到了?黑影越來越大,逐漸現出一張皮膚粗糙的人臉,“你們打死我,反正我沒力氣也不想活了……這麽活着真沒意思!”我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對着那張臉叫嚣着,“快點快點,給個痛快!”
“朋友,我們初次見面,何以如此呢?”臉消失了,陽光重新鋪滿眼眶,這聲音中氣十足,卻透着精明。
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觀察着同自己講話的人——他戴着一頂典型猶太人的氈帽,形制略有不同,鬓角垂下兩绺頭發,這也是猶太人的習俗,胡須經過簡單的修剪,根根纖毫畢現,看起來十分幹淨整潔;雙眼明亮,不怒自威,鼻梁挺直且棱角分明,皮膚是那種久經風霜的粗糙,倒襯托出不同凡響的氣質;一件清素但考究的黃色長袍,既沉穩又不失莊重,讓他整個人顯得文質彬彬,勝過大多數領主城堡裏自稱滿腹經綸的學者和抄寫員,如果換個情境,讓我倆在古代中國的街頭相遇,我會毫不猶豫的将他當成脫俗絕倫的大儒。
“對不起,請問您是……”陷入臆想的我差點迷迷糊糊地彎腰作揖,來個不倫不類的中國式拱手禮。
猶太人得體的微微欠身,更彰顯其良好的修養,簡直風度翩翩,“我是來自科爾多瓦的商人,哈裏發陛下忠實的仆人,巴魯赫.柯昂—艾恩。”他笑着說,“如您所見,我是個猶太人。”
我尴尬的笑笑,各國普遍歧視猶太人,敏感的貴族甚至視和猶太人共同呼吸爲恥,可沒什麽經營頭腦的領主尤其是大貴族又離不開這些他們鄙視的下等人,因爲後者向來以善于經商著稱,他們千瘡百孔的财政需要“聖子背叛者”的幫助和補貼,友善點的自降身段招攬猶太商人來自己的領地做生意從中抽取高額稅金牟利,卑鄙點的幹脆把後者當成“會走路的金币”,直接殺了搶光完事,并不把殺*猶太人看做什麽罪惡,所以上點規模的猶太商隊都會花重金聘請武裝随從保護——當然,這種“保護”很不靠譜,一來給了虎視眈眈的領主們借機“解除武裝”的口實,二來随從們也不是啥好鳥,往往拿了錢不辦事,甚至監守自盜搶了雇主。
“科爾多瓦?”我撓撓後腦勺,怎麽也想不起這陌生的地名所在何方,“……那真是個遙遠的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