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位于兩條小河中間平原地帶的聚落,低矮破敗的茅草房像雨後破土的小蘑菇,雜亂的擠在一起,巢穴般的門洞虛虛的開着,即使隔得這麽遠我仍舊能感受到從中散發出的**氣息;村子外面有條石頭壘砌的圍牆,斑駁的表皮體現出它所經曆的漫長歲月,也許在洪水泛濫的季節還起到堤壩的作用,牆頭長滿苔藓和茂盛的雜草,幾隻山羊擡起前蹄搭着,歡快的啃着草皮,拽落的土坷垃揚起迷蒙的煙塵;穿着髒兮兮外衣(如果那片破布能稱得上“衣服”的話)的小孩子聚在村中心的水池邊嬉戲打鬧,母親們一邊洗着衣服一邊眼含溫柔的盯着自己的孩子,老人靠在向陽的牆根底下,哼哼唧唧的絮叨些陳年舊事,男人均已下地幹活,在碧綠的田野裏忙碌着。
村子的中心有座地勢稍高的木頭城寨,可能是當地領主的居所或者派駐此地征稅官的房子,削尖的木樁深深地埋進地裏,縫隙絲毫不留的緊緊貼着,足有兩人多高,一般人根本沒辦法徒手攀登;幾個衛兵扛着長槍擎着弓箭來來回回的巡邏,俯視着被統治的農民,瞭望塔上的司鍾人百無賴聊的打着哈欠,用小刀認真的切去蘋果腐爛的部分,然後翹着二郎腿舒服的打發時光。
奈梅亨的軍隊已經化整爲零的分成許多小部隊,就像一隻觸角伸開的八爪魚,撲向斯佩耶爾的各個角落,而我所率領的這支小分隊全是由黑森伯爵的騎士組成。羅洛被派出執行特殊任務,所以另一位近侍暫時代理他的職責,我們馬不停蹄的沿着河流來到這座村莊外。派出偵查的斥候尚未歸來,所以我吩咐衆人下馬休息,自己先跑到視野開闊的地方觀察對面的情況。
“大人,斥候回來了。”近侍輕手輕腳的來到背後,盡量不打擾我,第一次做領主的貼身侍從難免緊張。
“正好,讓他過來。”我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片刻之後化裝成乞丐的斥候便走過來彎腰行禮,他是我近衛團的成員,由于黑森伯爵的騎士老爺們誰也不肯扮作“肮髒而沒有身份”的乞丐。我不得不安排身邊的人去偵查,這種四處遊蕩的乞讨者在這個時代很常見,對于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村民也不會生疑,而且他高高的顴骨和窄窄的瘦臉正适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斥候臉上抹着黑泥。用來掩蓋住他臉上健康的面色。油膩膩粘在一起的頭發和身上那件散發異味的破襯衫倒是很應景,他恭敬地垂手站着,等待公爵大人的問話。“怎麽樣,村子裏什麽情況?”我甩着鎖子甲的下擺扇風,擡手抹了把臉,這鬼天氣像個蒸籠,曬得人快烤熟了。
“村子不大,也就二十戶左右。老人和小孩占了多數,男人們都在田間種地沒有回來。油水不是很多。”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情況彙報着,“城寨裏好像駐着某位騎士派到此地的稅務官,他那應該有些賬目和存貨;木頭城寨前後不到十五步,最多能駐紮十名士兵,城牆上站着三個衛兵和一個司鍾人,其他人看不到,估計不是在睡覺就是出去找樂子了,守備很薄弱,一個小沖鋒絕對十拿九穩。”
“很好,今天的戰利品你算兩份。”我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作爲獎勵提高了戰利品的配額,後者感激的無以複加,再三道謝才跟着侍從下去。聽說斥候回來的騎士們紛紛站起來,每個人的眼神中都閃爍着野獸撲食的渴望,尤其是面對這些手無寸鐵的農民,簡直就是待宰的羔羊啊!
一名比較有身份的黑森騎士湊上來,他所謂的“身份”其實并不夠同一位尊貴的公爵直接對話,但作爲這三十名黑森騎士中出身相對顯赫的佼佼者,他被公推爲領袖,此時此刻算是黑森伯爵的代言人,這才能跟我說上話。
“大人。”他腰彎得低的不能再低了,語氣謙卑中帶着小心翼翼,“我們現在要出發嗎?陽光太毒了,大家都不敢解下铠甲……”
“不,等我命令。”我搖搖頭給他一個諒解的表情,“這村子的男人們都在地裏幹活,要等到他們回來再開始,我說過,一個人都不許放走,盡可能少殺人,但什麽都别給他們留下,明白麽?”
黑森騎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轉身剛走出兩步我又補充一句:“可以先把铠甲脫了吃東西,你也看到了,這小村子沒啥抵抗能力,不穿铠甲也沒問題。”說完,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嘿嘿樂着,活脫脫猥瑣嘴臉。
太陽慢悠悠的從天空的正中往西邊挪着,村中廣場的水池邊隻剩下幾個骨瘦嶙峋的老人還賴在那,一動不動的像是挂在屋外的風幹腸;上地的男人們扛着農具三三倆倆的從田野裏回來,自家養得柴犬讨好地圍着主人的腳跟打轉,驚動了翻在水池裏乘涼的肥豬,它憤怒的努起鼻孔哼叫着,吓得小狗們狂吠不止;城寨上站崗的士兵隻剩下一人,其他的恐怕都躲到陰涼處偷懶睡覺去了,過了正午的空氣仿佛發酵的面包,迅速的膨脹起來,已經到了白天人們最容易困倦的時間。
“行動。”我接過侍從遞過來的水囊,拔出塞子兜頭澆了個透心涼,“還是那句話,動作要快,盡可能少殺人,将這裏夷爲平地什麽都不要留下。馬上找個涼快的地方鋪床,我得抓緊時間眯一會……”
早已迫不及待的騎士們立刻忙乎着穿戴铠甲,除了留下負責保衛的必要人數,我連身邊的侍從也派了去,總圈在自己身邊會憋壞的,好歹見見世面弄點像樣的戰利品,其實這座小村莊在武裝到牙齒的騎士面前幾乎是不設防的,就連那座居高臨下的“領主城寨”也算不得什麽堅固的堡壘,搭上繩索套着用十幾匹馬力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那道圓木構築的“城牆”。
果不其然,撒出去的騎士們好似下山猛虎,配合着從各個方向包圍了村莊,可憐的司鍾人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便被活活的釘死在鍾架上,肯定不是第一回幹這種勾當的黑森騎士輕車熟路的瓜分着各自洗劫的區域,這群“騎馬的魔鬼”拎着長劍貓腰闖進破茅草房裏,大肆搜刮着值錢的玩意,然後把吓得瑟瑟發抖的農民趕出來,随即将狼藉不堪的房子付之一炬。女人的尖叫和小孩子的哭鬧聲吵得我睡不着覺,侍從都抻長脖子目不轉睛的盯着好運氣的戰友(那些被派出的侍從),因爲按照慣例,未參戰的戰士沒有分享戰利品的權力,隻能從他們所效忠的領主那裏獲得大方的恩賞,如果不幸遇上個吝啬的主人,恐怕就不得不巴巴的看着别人眼紅了。
絕望的翻個身,我終于放棄了繼續睡下去的打算,疲憊的揉揉眼角坐起來,發現村莊已經被滾滾濃煙所籠罩,村中顯眼的木頭城寨也裹在熊熊烈火中化爲殘垣斷壁,幾名騎士故意縱馬在相攜逃難的人群中相互追趕,讓害怕的農民變得愈發驚慌失措,以此來獲得變态的成就感,我見怪不怪的撇了下嘴角,翻上侍從牽過來的戰馬,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向村外騎士聚集的地方奔去。
“一場大勝,我的大人。”黑森騎士的首領拽住缰繩,興奮地對我說,看他的樣子應該收獲頗豐。
“毫不意外,騎士。”我優雅的沖他點點頭,環顧左右忙着收拾戰利品的騎士,不少人弄到了農民新曬的香腸和腌瓜,可見當地的生活還稱得上“小康”;這個季節農家的存糧也已告罄,正等着收割去年冬天播種眼見成熟的麥子交稅和充饑,所以在戰利品中找不到面包和麥餅很正常;至于散養的豬狗羊禽,它們将作爲今晚狂歡的食材無限量供應,畢竟我們隻能停留一晚馭馬又不夠,帶不走太多的東西,就地消滅是唯一途徑,而暴飲暴食是提高士氣的最佳方法。
相比于這幫亂哄哄打包戰利品的黑森騎士,奈梅亨的侍從面對到手的東西要淡定得多,從心理上講,來自“整個帝國最富裕城市”的城裏人對滿地的破爛壓根瞧不上眼,假如硬要找個理由的話,他們對于搶劫這種很刺激行爲的着迷要遠遠大于獲得戰利品。進村後奈梅亨侍從便開始圍攻稅務官的城寨,通過層層選拔素質過硬的他們用了極短的時間就攻克了這座村裏最宏偉的建築(黑森人很識相的沒有參與,雖說明知稅務官那裏的油水要比窮哈哈的農民多得多,但他們也清楚彼此的地位尊卑),将卷着口袋準備逃跑的稅務官捉個正着,并從後者那裏搜到了當地繳稅的詳細賬目和多年揩油克扣積攢的金币,還有滿倉來不及送走的羊毛和腌豬肉。
“你就是那個腦滿腸肥的稅務官?”我坐在村口的矮圍牆上,眼含戲谑的瞅着跪倒在腳邊不停磕頭的胖子,“說說看,誰是這裏的領主,還藏了什麽我們沒發現的好東西?”
胖子撥浪鼓似的搖着頭,臉上兩坨沾滿塵土的肥肉果凍一樣顫抖着,語無倫次的捏着嗓子叫屈:“沒有了,老爺……哦不,大人!這裏是内卡爾騎士老爺的采邑,看在上帝的份上,村裏的東西都在這裏了,我真的不知道還剩什麽了,求求您饒了我!”
“饒了你?”我用削尖踢着他的下巴,拉長音調玩味的看着胖子的臉色慢慢憋成豬肝,“内卡爾騎士是嗎?他的封地在哪?隻要老老實實的帶我們過去,不僅饒了你的性命,私藏的這袋金币也可以還給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