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這場仗打得可真痛快!”我剛找到個沒有碎屍塊的平地歇腳,公牛來不及擦幹淨臉上的血痕,從馬背跳下便興沖沖地奔我喊道,“怎麽樣,大人,一場漂亮的殲滅戰,不是嗎?”
“感謝上帝是應該的,但是你真的認爲這是場漂亮的殲滅戰?足足損失了四十名戰士,還都是優秀的老兵,反正我是笑不出來。”故意闆着臉裝作不高興的樣子,我冷冷的回答,其實在這種條件下能全殲敵人已經充分的體現出奈梅亨士兵超高的戰鬥力了,四十個人的戰損絕對堪稱奇迹,不過既然要着力培養公牛的指揮能力,自然要對他高标準嚴要求,“我心中理想的傷亡應該是十個人,一場完美的伏擊俟一照面就要分出勝負,何苦拖泥帶水的打了那麽久,還差點被他們鑽空子跑了。我問你,步兵用長矛抵住沖過來的騎士不讓近身,弓箭手就近擊殺明明很簡單的戰術,爲什麽還有人不聽指揮好勇鬥狠的貼身肉搏?這不是送死嗎!令行禁止,是我一直強調的治軍要求!”
公牛低頭聽我訓話,悻悻的撇着嘴嘀咕着:“您那些彎彎繞子我可學不會,沖上去一刀一個多簡單……”
“你說什麽!”我火冒三丈的眉毛一挑瞪起眼睛。
公牛立刻沒了脾氣,滿臉堆笑的連連擺手:“沒啥沒啥,我一定吸取教訓,大人您就饒過這一回。”說着,他搓着手擺出可憐的模樣。賣得一手好萌,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招數(還不是老不嫌害臊的你!)。
被惡心到的我幹嘔幾下,照着公牛的屁股就是一腳:“還在這愣着幹什麽。打掃打掃戰場,咱們還要趕路呢。”
公牛揉着自己的屁股,其實皮糙肉厚的他一點也不覺得疼,不過爲了配合公爵大人在表演:“這些俘虜怎麽辦?人數太多了。”
“你問我?”公牛聽出我語氣中的不耐煩,馬上緊張起來,我擡腳照他屁股又是一下,“難不成全留下八擡大轎請着走?廢話那麽多。挑兩個認識路的傭兵當向導,其他的拉到河邊一刀一個,砍完了丢河裏齊活。這幾百号無頭屍順流而下,夠把諾伊城堡裏的卡林西亞人吓尿了?也該提醒敵人咱們的存在了。”
公牛看着輕描淡寫決定幾百人命運的公爵大人眼睛都沒眨一下,暗自咽了咽口水,多年的行伍生涯讓我變得殘忍嗜殺。脾氣有時候暴戾乖張。從一個五講四美好青年愣是撿起屠刀成了殺人魔,有時候命運的安排真是别有用心。
得知自己性命不保的俘虜們立刻騷動起來,他們絕望的大聲喊叫,沖撞看守的奈梅亨士兵試圖逃走,不過卻招來更爲無情的打擊,芳草萋萋的河灘瞬間灰暗下來,成爲鮮血橫流的修羅場,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卡林西亞俘虜血肉模糊的倒在拎着屠刀的奈梅亨士兵腳下。尚未死透的屍體神經質的抽搐着,吐出紅到發黑的粘稠液體。然後被整步推進的奈梅亨士兵踏得稀爛,沖天的血腥吸引來食腐動物,許多烏鴉停在河邊的樹枝上,嘎嘎亂叫着争奪落腳的位置。
公牛扛着他的戰斧領着士兵一步步向前,把俘虜們慢慢的逼進水裏,走投無路的他們隻能蹈水而去,會遊泳的漂蕩在驚濤駭浪裏沉浮不定,卻成了岸上弓箭手重點照顧的對象,亂紛紛的羽箭直往身上招呼;不會水的掙紮着不讓自己沉下去,嗆了滿肚子冷水,一個浪頭打過來便再沒有蹤影,猶豫不決留在岸上的俘虜徒勞的跪地求饒,脖子上卻狠狠地挨了一刀,登時仆倒在地。沒多一會,幾百個俘虜隻留下遍地碎肉和染髒清澈河水的污血,奈梅亨士兵正在逐個進行最後的确認,旁邊奔流不息的多瑙河像是在嚎啕哭咽,卻隻得默默地洗刷淨人間慘劇的痕迹。
我氣定神閑的站起身拍拍手,接過羅洛遞來的缰繩,對垂手侍立的公牛吩咐道:“集合隊伍,咱們轉道南下,不去諾伊堡了,往奧格斯堡碰碰運氣,希望能在那裏遇上效忠我外甥的領主。”
公牛一聽就皺起眉頭:“萊昂納多大人不是說小公爵和他的母親正在凱爾海姆伯爵那裏避難嗎?咱們應該抓緊時間趕去同他們會合,隻要繞過諾伊堡渡河就可以了,往奧格斯堡走不是南轅北轍嗎?再說那裏距離士瓦本邊境太近,不少當地貴族很不滿意奈梅亨對赫爾曼公爵的控制,萬一他們也聯系上卡林西亞公爵一起對付我們,這點兵力落入陷阱連自保的餘力都沒有……”
“奧格斯堡邊上的蘭茨貝格伯爵和艾夏赫.費裏德貝格伯爵都是重視承諾的老牌貴族,雖然查理公爵是後來轉封的封君,他們也一定會信守自己效忠的誓言,我相信那裏會成爲咱們抗衡卡林西亞入侵的重要基地。”踩着馬镫翻身而上,我拽緊胯下躁動不安的愛騎,自信滿滿的沖着公牛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我‘妹妹’是個聰明人,明知凱爾海姆伯爵自身難保,不可能不另謀安身之地,她很清楚自己兒子的價值,定然不會粗心大意,待到咱們落腳之後靜候佳音便可。”說完,我放松缰繩,催着戰馬當先上路,後面的士兵陸續跟進,溯流而行往奧格斯堡開拔。
果不其然,整個奧格斯堡境内全部堅壁清野的封閉起來,作爲巴伐利亞西部最重要的封臣,奧格斯堡的亨利伯爵一直是爲人所敬畏的貴族,周圍不少領主都唯他馬首是瞻,領國内的堅壁清野至少表明了亨利伯爵的态度——奧格斯堡立場堅定的站在小公爵一邊,誓與入侵者戰鬥到底。我們一亮出奈梅亨極具特色的飛龍戰旗,守城者立馬了解來者的身份。稍候片刻城頭便傳來渾厚的号角聲,鐵栅門緩緩升起,露出裏面陰森的門洞。神采奕奕的亨利伯爵率隊策馬而出,熱烈歡迎我們的到來。
“公爵大人,您的到來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這真是上帝送來的驚喜!”亨利伯爵出身克恩滕家族的旁支,舉手投足間貴族範十足,再配上他勻稱的身材和修剪整齊的短發,更顯不同凡俗的高貴典雅。
“這是我的家事。也是道義上不可推脫的責任,所以奈梅亨責無旁貸。”我上前一步扶住要行禮的亨利伯爵,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前面。“昨天早些時候我們在諾伊城堡外遭遇一支窮兇極惡的卡林西亞軍隊,爲首的是個不認識的小貴族,他們的目标可能是附近的農莊,不過您放心。敵人已被全殲;我現在更擔心小公爵的安危。卡林西亞人的勢力據報已經延伸到凱爾海姆,所以我們轉道南下,想先來奧格斯堡尋找援軍,這次事出緊急,先期随我出發的隻有幾百人,大軍都布置在國内——您知道的,最近盧森堡直到洛林的邊境都不安穩,總得留些人看家。”
亨利伯爵氣憤的吹着他濃密漂亮的胡須。粗聲粗氣的說道:“那幫不安分守己的亂臣賊子,老鼓搗着幹些下流勾當。真希望上帝能懲罰他們,還世間一派安甯祥和!”他一邊說,一邊激動地比劃,好幾次差點蹭到我。
“現在有多少人站在咱們這邊?”不等他繼續表演自己的義憤填膺,我觑個當口轉成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蘭茨貝格、斯塔恩、魏爾海姆、埃爾丁……整個上巴伐利亞的藩侯和伯爵都立場鮮明的反對卡林西亞公爵所申明的繼承權,可惜大家各自爲戰,缺少一個能服衆的首腦來領導,恐怕難免被卡林西亞人各個擊破,您的到來簡直是雪中送炭,這下可找到主心骨了!”亨利伯爵撫掌大笑,引導我進入他的城堡。奧格斯堡是一座建在山上的險要堡壘,俯瞰着山腳下繁榮的市鎮,通往巴伐利亞首府雷根斯堡和去向意大利的兩條商路在這裏交彙,仿佛拴錢包的腰帶,緊緊地捆住南來北往的财富;巨大條石壘砌的城牆高不可攀,在沒有起重機的時代真是很難想象僅憑人力是如何将它們搬運到山上的,一前一後兩座塔樓分别是伯爵的居所和吞并的要塞,虎踞兩條上山的小徑,又可以在受到攻擊時相互呼應,構成立體的防禦系統,讓人不得不感歎設計者的獨具匠心。
我再三推讓後還是坐在主位上,其餘人依次根據身份排序坐定,城堡的侍從開始忙碌的往桌子上擺放準備好的食物,饑腸辘辘的人們不等飯菜上齊便撸起袖子生撕硬嚼,當然在這之前必須進行感念主恩的禱告和城堡主人亨利伯爵的開餐,不過很快響起的唧嘴、打酒嗝、匕首剁排骨的嘈雜聲就淹沒了我和伯爵的低語。
“我們得馬上發布一篇聲讨檄文表明立場,譴責卡林西亞公爵的入侵行爲,并呼籲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主持公道,與此同時也号召廣大不甘于屈從敵人淫威的巴伐利亞貴族積極響應,加入武裝反抗侵略者的聯盟。”身爲大貴族的我自然不會屈尊纡貴的同其他人搶東西吃,即使這桌餐自己沒動一口,“懂事”的亨利伯爵也會吩咐人再做一份更豐盛的送去我下榻的房間,莫不如抓緊時間商讨對策。
亨利公爵端着酒壺點頭稱是:“我麾下的騎士絕對服從您的命令,公爵大人,我曾宣誓捍衛封君及其繼承人的合法權利,現在正是我履行這神聖諾言的時候,全知全能的上帝自會監督!”
我贊許的拿起酒杯同他碰着,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人群中公牛的情況,後者還算争氣,沒有大剌剌毫無風度的胡吃海塞,我滿意的含了口酒,拉着亨利伯爵的胳膊湊近他說:“看到那邊身材壯得像頭熊的騎士沒有?他是我的得力戰将,赫魯斯貝克男爵公牛,想必您也聽說過他的名字,在整個帝國都是數得上的勇士,我覺得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也想通過這個機會讓奈梅亨和巴伐利亞親上加親!”
伯爵心領神會的微笑颔首,沒有片刻猶豫的握住我的手,算是雙方達成協議的表示:“我有個嫡出的小女兒叫漢娜,可是令我驕傲的奧格斯堡之花,剛到出閣的年紀,就此托付給布斯(公牛)男爵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