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皮亞内的森林裏迎頭撞見科勒派出的斥候時,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神經緊張的雙方差點大水沖了龍王廟,要不是射箭的戰士認出奈梅亨的紋章眼疾手快把弩箭往上揚了揚,對面騎馬的斥候必然會被射個對穿,死在自己人手上。按照估計他們最快也不過推進到滕貝格一線,我們應該還有七天左右的時間要在暗無天日的森林裏鑽山越嶺,卻沒想到能這麽快遇見彼此。
在斥候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位于一片開闊山坡的宿營地,科勒保持着他一貫嚴謹的作風,嚴格依據我“逢駐必栅”的标準,即使是座臨時軍營,也一絲不苟的将四面圍上尖角木樁,然後再挖出深深的壕溝,瞭望哨三人标配,斥候撒出二十裏之外,防守嚴密的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便能立刻掌握,也不知道他是太小心了,還是高估了波蘭人的戰鬥力。
“大人,您們可回來了!”一進行軍大帳,公牛熱情的撲過來張開雙臂想要擁抱,那排山倒海的駕駛吓得我縮着身子往邊上躲了躲,他尴尬的停在半路,進退不得的紅了臉,憋了半天才擠出幾句話,“如果再沒有您的消息,我們沒準會一直打到格涅茲諾去!所有人都快急瘋了!”
“你知道剛才自己沖過來的樣子讓我想起什麽嗎?一頭憤怒的公牛!拜托,我還想再多活幾年,被你這麽一撞還不得半身不遂啊!”在侍從的幫助下我費力的脫掉身上沾滿灰塵的髒衣服,它已經看不出當初的本色,被樹枝刮破的纖維還在風騷的搖擺飄蕩,絕對的後現代叫花子風格,滿帳篷的封臣騎士們就這麽直勾勾的盯着,哎,沒辦法,誰讓自己是老大呢,衣冠不整絕對有傷威信,“讓我先喘口氣,科勒,你過來詳細的給講一下情況,上帝啊,我總得找個能把事情說清楚的人……”聳了聳肩膀,我沖還愣在原地的公牛擺出個誇張的苦臉。
科勒瞥了眼不好意思撓着後腦勺的公牛,幫我把桌上的杯子裏添滿蜂蜜酒,這才吩咐侍從攤開新繪制的地圖,那上面星羅棋布的分列着山川河流村莊關隘,看上去一目了然。行軍之時我都會帶着幾名精通數學和繪畫的教士,每到一處便開始實地測繪,争取繪制出一幅相對比較準确可靠的地圖來,這不僅是克敵制勝的法寶,也是奈梅亨的優良傳統,所以被科勒不折不扣的執行下來。“我們在您出發之後,沿着這條無名的小河緩慢前進,并且在拉姆斯特蘭擊潰了一支波蘭人的軍隊。”科勒指着地圖上一個标有村莊符号的地點,“當天晚上有兩個效忠波蘭的斯拉夫部落分别從東面和北面悄悄的摸過來,想要趁夜偷襲,但卻在進入警戒線的範圍時被我們的暗哨發現,所以營地早做好了準備,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番,斯拉夫人丢下滿地的屍體狼狽逃走。”
公牛在邊上興奮地摩拳擦掌,好像又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沒錯,大人,那仗打得真爽,斯拉夫人跟小雞子一樣被我們痛扁,在擊潰由精壯戰士組成的偷襲者之後,我們順藤摸瓜的找到了他們部落的營盤,一下子就俘獲了七百多男女老幼,保證每個奈梅亨的百姓都能分到一個奴隸!”
“你們打得漂亮。”我滿意的沖公牛點點頭,然後把兩條疲憊發酸的腿搭在桌子上,轉過臉示意科勒,“你繼續。”
科勒清清嗓子,手指又滑向另一個地點:“波蘭人的軍隊比預計要來的快,我們剛剛休整了三天,便在什本萊姆撞到了他們的主力,看到對方人多勢衆,奈梅亨軍隊隻進行了簡單的抵抗便撤回原來的營地依托有利地形堅守不出,期間敵我雙方數次攻防拉鋸,在他們淩厲的攻勢下我們隻能勉強守住營盤不失。這群波蘭人像瘋子一樣晝夜不停地攻城,軍隊的主力幾乎全是裝備精良的騎士,我們帶的破甲箭不多,又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援兵,所以不敢浪費,普通的羽箭遠距離根本無法洞穿敵人的鎖子甲,等波蘭騎士進入有效的攻擊範圍,時間倉促的隻夠組織一輪齊射,每次都是依靠戰士們的血肉之軀硬頂着将他們殺下去,我們損傷慘重,好在也讓敵人付出了同等的代價。”
“看來小米耶什科急于證明自己,父親不在後門起火出了這麽大的簍子,他緊張的要命,所以才不計代價的想要消滅你們。”我把杯子裏剩下的酒漿全倒進肚子,不屑于揣度傻瓜的想法,“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麽?”
“守到第五天,我們手頭上的騎士幾乎全打光了,敵人雖然也傷筋動骨死得夠嗆,但畢竟人數占優勢,還有不少斯拉夫部落當炮灰,一連好久都沒有您的消息,繼續堅守下去是我們唯一的選擇。”科勒捏着拳頭抿緊嘴唇,似乎又回到了戰火紛飛的那一天,“上帝保佑,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萊昂納多大人神機妙算,就在我們快要抵抗不住的時候,奈梅亨的救兵及時趕到,從陣地後面狠狠地踢他們屁股,像夾心牛肉似的吃掉那些嚣張的敵人,領頭的什麽王子灰溜溜的帶着殘兵敗将逃走了,我們銜尾追殺,痛痛快快的攆了幾十裏,把他們吓破了膽!”
“萊昂納多這個老家夥總是留個後手,絕不打無把握之仗,簡直驚喜連連啊。”我搓着手笑眯眯的開着玩笑,“傷亡情況怎麽樣?”
“在前期的戰鬥中我們損傷慘重,封臣騎士十損七八,連侍從騎士在内現在隻剩下三十五個人,普通士兵的傷亡更多,帶來的差不多全打光了,又是場典型的奈梅亨式慘勝。”科勒無奈的擠出個笑臉,搖着頭說道,“多虧萊昂納多大人派來的援軍,重新恢複了我們的實力,現在軍營裏的士兵幾乎全是後補充的,同期運抵的還有大量戰備物資,足夠發動一場戰役了。兩百名弓箭手,五百名長槍兵,一千名步兵,還有兩百個穿着花裏胡哨肥褲子的雇傭兵,總而言之,您所身處的兵營裏現在有兩千個生龍活虎的棒小夥準備就緒,時刻待命去剿滅任何膽敢反抗的敵人。”
“這個老家夥還真是長袖善舞,從哪裏給我掏騰出那麽多的士兵來?砸鍋賣鐵啊,日子還過不過了,是不是把奈梅亨能扛槍的男人都給我發配過來了?”雖然很慶幸奈梅亨的援軍及時趕來,但自己究竟有多少家底我還是清楚的,萊昂納多十有**征召了全領國内的能戰之士,拼血本是我最不喜歡的行爲!
科勒一時間有點分不清我到底是真生氣還是故意說反話,愣在那裏不敢吱聲,多虧有公牛這個神經大條的存在,否則現場的氣氛該多尴尬:“不管怎樣,大人,咱們這一路來至少保本不賠啊!”
我哭笑不得的哼了一聲,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了:“也罷,甭管是不是沒有作戰經驗的新兵,兩千人光往那一站就夠吓死幾個了,皇帝陛下那邊什麽情況,波蘭人聽說首都不保解圍撤走了嗎?”
“昨天剛到的戰報,快馬送抵的。”科勒在桌子上的一堆羊皮紙裏翻騰半天,好不容易找出斥候傳回的最新情報遞給我,順手把酒杯添滿,“波蘭人并沒有完全解圍,米耶什科大公隻是派自己的兒子波列斯瓦夫王子率五千人趕回來加強守備,波蘭主力和馬紮爾人繼續圍困布拉格,不過勤王的軍隊已經推進到距離布拉格城堡隻有五天路程的地方,看起來皇帝陛下的安危無虞了。”
“波蘭人沒有上當?”我搓着下巴思考着米耶什科大公做出的決斷,在心裏對這個老家夥有了新的認識。就我身邊接觸的人來看,所謂的貴族騎士都是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野蠻人,每天從睜眼便開始打仗,除了琢磨武技和算計别人,壓根不屑于研究謀斷,戰略眼光基本等于零,對戰争的理解就是大家一擁而上,誰人碼得多誰厲害,能像米耶什科大公這樣走一步觀三步,透過現象看本質的人還真是稀有,确實讓本來自覺曲高和寡的我感到異樣的興奮,找幾個人玩玩腦子,總比坐等腦仁鏽成死疙瘩強。
“沒關系,既定計劃更改,咱們多少也算幫皇帝陛下緩解點壓力,再加上奔襲波蘭首都和消滅斯拉夫的入侵,最次也能混個功過相抵,亨利皇帝再挑理就有點過分了。”我挖着鼻孔,壓根不把沒完成任務的事情放在心上,科勒他們看到自己主子這個表現,便都放寬了心,不再愁眉苦臉,“波蘭人千裏迢迢的送來大禮,如此客氣的行爲不笑納就有點不識擡舉了。傳我的令,立刻搜集波列斯瓦夫進軍的情報,我要掌握他們的一舉一動,不過寥寥五千人,沒必要再召集援軍。”
科勒附和的點點頭,跟在大人身邊打仗從來不用自己動腦筋,隻要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就行,雖然過程驚悚,但結果總是好的,賞賜總是多的,命總是有的:“那我們還繼續深入嗎?斥候探查過了,至少到格夫瓦城堡的範圍内連個波蘭人的影子都沒有,聽說打仗的消息沿途老百姓拖家帶口的全跑光了。”
我滿頭黑線的挑了挑眉毛:“怎麽弄的跟鬼子進村似的,我們可是名正言順的王道之師啊!話說回來,那個白胖子小米耶什科王子躲在哪?許久不見甚是想念,趁這個機會去找他叙叙舊也好……”
“在這裏。”科勒俯下身子,指着地圖上城堡的标志,“施維克,一座簡易的木頭堡壘,殘兵敗将估計都快把那裏擠爆了!”
“木頭的?”我嘴角勾起邪惡的笑了,“你們火油還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