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一頂從屍體上撿來的頭盔的士兵拎着尚在滴血的釘頭錘,甩甩因爲用力過猛而發酸的胳膊,走到一個呻吟着不停掙紮的斯拉夫人面前,對方在剛才的戰鬥中被好幾支羽箭射中,全身好幾處傷口潺潺的往外湧着鮮血,已經基本上失去了存活的可能性,不過氣力尚未耗盡,扭結在被血水弄得泥濘不堪的地上不肯咽氣。士兵歪頭打量着臉上沾滿分不清是鮮血還是泥巴的髒東西的斯拉夫人,貌似悲憫的歎了口氣,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直到夥伴在不遠處招呼他動作快些,士兵才利索的沖着對方依稀還能辨認出金發的腦袋就是一下,整齊的釘出一個錐形的小眼,在錘子拔出的刹那,腦漿稍作停歇,旋即噴湧而出,染花了士兵的褲管。
奈梅亨的士兵們将繳獲的裝備捆紮裝車,通過農兵将戰利品運回國内,這些滿載而歸的繳獲足夠再爲自己換來一塊不小的土地;俘虜們垂頭喪氣的被集中在一起,每個人脖子上都套着繩索,許多繩頭打着大大小小的結,表示不同人的所有權。我在戰前已經傳令下去,這次作戰中每個人俘獲的斯拉夫人将作爲他本人的奴隸,無論男女老幼均可算作戰功記在本子上待到戰後兌現爲一塊塊無人耕種的荒地,所以士兵們作戰的積極性很高,盡量不給敵人造成什麽緻命的創傷;沒有參與直接貼身肉搏戰的弓箭手們每人都會獲得三個奴隸作爲戰功的獎勵,他們樂呵呵的抱着肩膀盯着被聚攏在一起的斯拉夫人,相互交談着哪些身強力壯可以做奴隸,哪些體弱多病隻能安排看看牛羊,總之所有人都很滿意自己得到的,臉上洋溢着興奮地笑容。
斯拉夫人的頭領是個年輕的金發男人,即使身爲囚徒,他眼神中仍舊放射出餓狼一般兇狠的光芒,好像湛藍的瞳孔裏面随時會有一隻猛獸撲出來将你撕碎似的,一道恐怖的刀疤從額頭斜着把整張臉孔分成不對稱的兩部分,構成了一副陰陽調和的猙獰布景。此人絕對不簡單——這是每個見到他第一眼的人心中不自覺升起的念頭,他的人生不知道充滿着多少驚奇冒險的故事。
他擡起頭,看見自己的族人像狗一樣被奈梅亨士兵用繩索拴着驅趕到一起,稍有不順從便拳腳齊下,身體弱一些的老人孩子發出負痛的嚎叫,疼得滿地打滾,不耐煩的士兵見吆喝不動,直接抽出長劍砍過去,順手抹抹還泛着熱氣的血迹,繼續收拾其他戰俘去了,斯拉夫頭領擰着眉毛,咬牙低下了頭。
“想要救你的族人嗎?”我騎着馬走到他身邊,戰馬揚起的泥巴肆意甩到他懷恨抽搐的臉上,帶着羞辱和趾高氣昂,“上帝是公平的,之前你們入侵帝國的領土,屠殺我們的人民,卻沒想到現今落到如此下場。”
“請告訴我你的名字,請告訴我!”斯拉夫頭領垂下的金發擋住眼睛,讓人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但因爲出離憤怒而顫抖的聲音卻欺騙不了任何人,“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法蘭克人。”
“放肆!”公牛早就瞅這個死不投降的彪形大漢不順眼,沒想到身爲階下囚竟敢對公爵大人出言不遜,頓時火冒三丈,沖上去一腳踹翻了被反剪雙手捆起來的斯拉夫頭領,拿起斧柄卯足了勁往對方身上招呼。
我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一幕,斯拉夫頭領确實是個硬骨頭,被打的滿臉是血仍舊咬緊牙關連個聲都不吱,“太直的樹幹最容易折斷,野蠻人,你們敗就敗在自己的驕傲,看不起任何對手,往往也等于斷送了自己的生路。”我不屑地撇撇嘴,對于這種仗着一身蠻力好勇鬥狠的愣頭青毫無好感,“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幹什麽?還準備事後尋仇?可惜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法蘭克人!”斯拉夫人的頭領發出凄厲的怒吼,像是一股噴射而出的火苗般不可阻擋,“我想要救我的族人,請把罪過全算在我一人身上!”
“呦,還是個大義凜然的高尚分子。”我咧開嘴笑了,隻要對方牙關松動,就有撬開的可能,鑒于現在緊張的戰況和時間的緊迫,我的确需要面前這個人的配合,能投機取巧的事從來不走正常程序,這是我的行事哲學。
“停下。”我命令公牛收手,在侍從的幫助下從馬背上跳下來,背着手走到他旁邊,盯着觸目驚心的傷口說道,“你的族人,我可以全部赦免,不再追究你們攻擊帝國的罪過,隻要你幫我辦成這件事,怎麽樣?”
斯拉夫頭領眯着被血水模糊的眼睛,帶着骨子裏與生俱來的驕傲睨視着我,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法蘭克人,還以爲我被騙得不夠慘嗎?如果我按照你要求的做了,可是你們的皇帝仍舊要追究我們的罪名怎麽辦?我不是傻子!快點告訴我你的名字!”
“死到臨頭還談條件。”我哼了下鼻子,努努嘴示意公牛繼續招呼冥頑不靈的斯拉夫頭領,很快鈍器敲擊在**上的悶響便不絕于耳,他的嘴角也湧出越來越多的鮮血,脖子憋得通紅,内傷嚴重。
大概過了十分鍾那麽久,因爲轉過臉看着士兵們裝車的我在心裏默念了六百個數字,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這才擺擺手讓公牛停下來,走到跟前找了個最新鮮的傷口狠狠地把劍鞘插了進去,這回即使斯拉夫頭領的骨頭再硬,也忍不住發出尖利的慘叫,眼睛瞪得好像要掉出來。
“考慮的怎麽樣了,嗯?”我覺得自己就像拿着燒得通紅的烙鐵威逼利誘革命先烈的反動派,要是戴上個眼罩裝獨眼龍就再形象不過了,“我的時間很寶貴,也就是說,你在浪費自己和族人活命的機會。”
斯拉夫頭領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答應你,無論什麽要求都答應你,斯拉夫人……”他的後半句話還在嘴裏沒說出來,喉嚨立刻充滿低沉的呻吟,我把劍鞘往他的傷口裏插得更深了,惡狠狠地從牙縫裏擠着聲音:“記得叫我公爵大人!要是惹我不開心,你們一樣會沒命,野蠻人……”
士兵們又用了點時間才把戰場打掃完畢,俘虜們被一根穿過琵琶骨的繩子拴在一起,垂頭喪氣的由騎兵押送随裝載戰利品的車隊返回奈梅亨,剩下的士兵則緊張的打點行裝準備趕路。我命令部隊全都換上斯拉夫人的衣服,精挑細選出一百名身手敏捷腦瓜機靈的士兵,公牛作爲他們的頭領将同我一起趕往和海盜約定的相會地點;科勒、漢斯以及陪同農兵剛剛加入的延森率領其餘的主力,押解着斯拉夫頭領去騙開最近的波蘭城堡,争取兵不血刃的拿下一個可以立足的戰略據點。
“我不信任這個人,他眼睛裏的仇恨不加掩飾的**裸流露出來,一定會壞了我們的好事!”科勒扶着腰上的箭盒,一面幫我整理身上的鎖子甲一面說道,“這種人絕對留不得,還不如一刀剁了了事。”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順手拉緊了腰帶,把長劍調整到舒服的位置:“你說得對,他确實會出賣我們,波蘭人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破綻,你們的偷襲行動最終會演變爲一場持久的攻城戰。”
“那您爲什麽還要我們去冒險?”科勒疑惑的追問道,他清楚自己手上的力量根本無法在敵人的救兵到達之前攻陷城堡。
“因爲我需要有人引開波蘭人的視線,順便将包圍皇帝陛下的主力調動回來,敵人看到後院起火,必然分兵救援。”我拍拍鎖子甲的下擺,撣落上面的灰塵,鎖環扣在一起叮咚作響,“你們這邊搞得越熱鬧,我那邊的行軍就越安全,在波蘭人的眼皮子底下摸到格涅茲諾,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明白了,大人,您就放心的去,這邊的一切我都會照顧好的。”了解了自己的任務,科勒這才釋然的點點頭,拍着胸脯給我下保證,“我會盡可能的幫您拖住時間,沒準還有機會真的拿下敵人的城堡呢。”
“那樣最好,依托城堡防守你們還能再同敵人周旋一會。”我接過羅洛遞來的馬缰,縱身一躍上馬,回頭補充道,“我走了以後你就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凡事務必三思而後行,切莫貪功冒進。”
科勒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低頭行禮,我摸了下頭盔邊緣算是回禮,踢了下馬肚追趕已經開拔的公牛他們去了。
“劍魚”埃布裏如期等在約定的地點,手下的海盜雖然不明白自己的首領爲什麽帶領他們來到許久不曾劫掠油水不多的波蘭海岸,但沒一個人敢去質疑“劍魚”的決定。埃布裏緊鎖着眉頭盯着出現在河口對面的奈梅亨士兵,眉毛底下的陰影更深了,也許是因爲萊昂納多派到他身邊監督計劃執行的殺手逼得太緊,又也許是他費了很大的勁都沒能擺脫奈梅亨城堡裏那個垂垂老者的掣肘,總之直到我們被停在河邊的海盜小船接到對岸的時候,“劍魚”始終沒有舒展開擰作一團的眉頭,表情比死了媽還難受。
“順着這條河一直往上遊去,通過一條水深能行船的支流,我們便可以直抵格涅茲諾。”我将奈梅亨士兵和海盜進行簡單的分配組合,所有人這才拔錨,“劍魚”蹲在我旁邊指點航向,貼身站着兩個沒有表情的黑衣人。
“很好。”我滿意的拍着自己乘坐的這種能裝載二十名士兵的寬舷小船,對埃布裏點點頭,“剩下的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